半熟公主(榊一郎著)丨小说资源阿里云盘/迅雷云盘免费txt下载-二次元共享站2cyshare

小说简介

半熟公主是日本轻小说家榊一郎第一部在HJ文库发表的轻小说,插画为深山和香,全三集,是榊一郎以早年所写的同人志改写而成的轻小说。

内容简介

阿比亚斯王国的公主奈奈为了寻找一个乖巧丈夫带着护卫绘其诺和侍女珂琳踏上旅程。

人物简介

奈奈

本书主角。原本是个弃婴。被阿比亚斯王国的国王收养,拥有阿比亚斯王国的第一王位继承权,其实是淫魔族的后裔,为了寻找一个丈夫而踏上旅程。

绘其诺

奈奈的贴身护卫,是个武艺高强的青年,陪伴奈奈踏上旅程。似乎有着悲惨的过去。

珂琳

奈奈的贴身侍女兼护卫,虽然外表娇柔,其实武技不输给绘其诺,陪伴奈奈踏上旅程。原本是教会派来的暗杀者

那莉亚

跟着奈奈一行人行为举止怪异的少女,其实真实身分是暗杀者,可是却因为培育方式的问题导致她的生活基本常识缺乏。

玛雅加

阿比亚斯王国国王的首席顾问,杰出的魔导师,和奈奈的关系等同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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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试读

序曲

  每个人都不禁怀疑,那边真的可以被称作‘森林’吗——因为那不过只是一块长着稀疏针叶林的土地。

  树林既不深、也不广。

  虽然每棵树都像是倚靠着彼此一般,聚生在一起,但却没有那种茂密森林带给人的压迫感,不会大浓密,也不会太稀疏。只是……小小的针叶林聚落,却营造出一种十分独特的氛围。

  外界的一切都在遥远的彼方。

  没有人为这片针叶林画出一条界线,更没育一面墙把这片针叶林隔开。只不过——数层的常绿会把外部不解风情的噪音挡下。连穿棱于枝丫叶片间的风儿.也不分昼夜四时徐徐吹拂着——仿佛像是害怕扰乱了存在于这片森林里的什么东西似的,风静静地、悄悄地回绕在其中。

  但——这绝非全然寂静。

  这里没有所谓的寂寞或是隔离的感觉.更没有任何停滞或灭绝的现象。只有层层的树海轻柔地承接起俗世的一切,让极为自然的安定感满溢其中。

  这就是所谓的静谧吧。

  那并非被强制塑造出来刺激耳膜的无声——只是就结果而言,它是为存在而存在的无声。满溢于这个空间里的并不是虚无的空白.而是无数微小的杂音交织后造成的恬静。

  这也许可以算是一个奇迹吧。因为这并非是谁费尽心机后的结果。而是偶然和必然所创造出的绝妙效果,和任何人为的意识均无关联。如同连时间的流逝都可以遗忘一般,这是外人难以入侵的自然安宁。就算是我们再怎么渴求,都不可能是人类可以创造出来的境界。

  对于那些虞诚的教徒而言,这或许会让他们联想到某种圣地吧。

  接着……就某种层面而言,那算是一种正确的印象。

  “……在这样……的地方……”

  在层层的树海——后方。

  有个小小的涌泉。

  从那小巧的涌泉里所流出的泉水,永远是那样的清凉。渗出至一旁的水沾湿了周围的土地,滋润着树木花草——涌泉周围的绿意远牲于其他景色。而这小小的涌泉,似乎就是这小小森林的纯净心脏。

  在涌泉的一旁——

  “就算是皇家的领地……”

  立着一块墓碑。

  让人肃然起敬的墓碑,就像融入周遭的风景般矗立着。

  和碑文一起刻印在墓碑上的文章,宣示着长眠于此的人物高贵的身份。

  是贵族吗?还是皇室的一分子?从叶间流泄而下的阳光映在石碑上,毫无杂质的纯黑加上反射着光线的光滑表面,在在显露着这是一块花了许多心思所制造的墓碑。只是,墓碑虽精致,却出奇的小,而且样式十分朴素。

  随着哒哒马蹄声一同出现的——是朝着涌泉前进的两名骑士。

  两名骑士在墓碑前停下。

  “……,这是?”

  从黑色马匹上跃下的骑士,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惊讶。此人——穿着一件飘长且印有独特花纹的无袖斗篷,完全无法得知他身体的曲线。再加上他所配戴遮盖过眼的帽子.更让外人无法判断他的性别。

  但若从声音来推测的话,应该是位年轻少女吧。

  从她挂在马鞍上的长杖来研判,应演是个精通魔导术之人。长杖的表面刻着精致的几何图形,曲折的尖端则装饰好几个金属环,看起来完全就是——魔法师才会使用到的东西。

  虽然人们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被无知的迷信束缚,盲目地恐惧使用魔导术的人.—但魔导师们还是习惯把自己的险藏起来。如果是个年轻女性,那就更不用说了。

  “——那就是她自己的希望吧。”

  另一名骑士……从棕色的马上跃下的巨大身影,用平坦且低沉的声音说着。

  言语里完全不带任何情感。

  年轻且富有朝气的声音,来自于这个年轻人。

  其实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名二十出头的青年。肌肉紧实、脸庞端正。但他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刚强的男人,他的—举一动——尤其是眼神,探深地让人感受到他远远超越一般人的洗练与知性。

  只是……

  “那是因为……她向来不喜欢夸张的事物和吵闹的地方啊。”

  年轻人说话的口吻中带着沉稳练达……是那种会不觉地潜入听众心灵的声音。缺乏人生历练和思虑肤浅的人,是绝对无法做到的。他虽年轻——却似乎巳拥有一般人一生才能经历过的风霜。而这声音就是他人生历练的证据。

  尤其是……一切的辛酸和悲哀。

  “我越来越觉得她……真的不是一个适合成为阿比亚靳国王王妃的女人……”

  突然间——年轻人的声音里透露出了一丝感慨。

  他压抑着。或许是他强韧的意志力,掩盖了不该显露出来的感情。但就算如此强韧,些许情感的碎片,还是承受不住意志力的控制,使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动摇。

  埋葬在这墓碑下的人,对他来说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似乎并不难判断。

  “——陛下。”

  站在一旁的魔导师轻轻唤了一声。

  “这里并不是城堡。”

  魔导师——不,那少女的声音是如此清澈透明。

  她说这句话时也不带任何明确的感情,只是如实以告。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刻意迂回的同情和怜悯,反而会伤害到对方吧。

  可是……

  “若是您希望我闭上双眼,阖上双耳.我绝不忤逆——请您……”

  “不,不需要。”

  年轻人的声音又回复到先前的平稳。

  从他—瞬间流露出来的深刻情感,不难猜测他的自制力有多么强。而他的脸上也像戴着面具一般毫无表情。

  “我没事。”

  “不。”

  少女淡淡地——否定了他的话。

  年轻人惊讶地皱起眉头,转过头去看着身旁的魔导师。

  “您若是如此悲伤,就请您让眼泪流下……没有任何人会责怪您。”

  “……玛雅加?”

  “‘王者不应受到感情摆布’——的确.就如您所说的。但

…这并不代表您必须将感情连根拔起、完全抹杀。”

  不知年轻人是否察觉到,少女的声音里夹带着某种苛责——和微渺的悲叹。只见少女紧握着长杖的手指,就像丧失血气般苍白。这大概是她唯一允许自己发泄胸中激情的方式吧。

  “没有感情的人——便无法理解他人的感情。不论是喜悦、悲哀,抑或是愤怒。虽然这些情绪也许会让人暂时失去理智判断的能力,但对许多人而言,这却是点缀于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所以您若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

  “若您不明白这些感情,那您又如何能背负人民的信赖。”

  似乎觉察到话说得太过分——少女顿时退后一步跪倒在地。

  “我说得太过火了——陛下。”

  帽缘后低垂着头的少女继续说道。

  “我已准备好接受您的处罚。”

  “不……你说得对。”

  年轻人说完后叹了一口气。

  他的表情瞬间稍稍缓和下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还是把自己强戴上的面具暂时取下。在超龄的冷静外表下……年轻人内心那份尚未千涸的感情逐渐流露出来。

  乡愁、悲叹、寂寥。

  然而将这一切感情融合之后——展现出的竟是一朵暖昧的微笑。

  “…………”

  魔导师不发一语地起身,背对着年轻人。

  就像之前脱口而出的话,少女的用意是为了他好吧。

  年轻人是位王者,是位君临天下的人。

  但王者不算是人。当一个人拥有万人之上的权力时——他就不该算是一个人了。超越一切的王者不该被世俗的道理和见识所束缚。更不该允许自己放纵感情。如果一个王者这么容易被个人的情感左右,那么他就无法懂得如何去领导一个国家。

  因此,王者在臣民所见之处不得流泪。

  即便王者能在臣民面前因为治理天下之事而唉声叹气.但他绝对不能把自己真正的心思暴露出来。

  这就是身为一个王者应有的格局与风范。

  但是……这对于一个充满丰富感性的年轻人而言,却是一项残酷的规定。

  “我……”

  年轻人跪在墓碑前。

  就在那时——

  “…………?”

  “…………!”

  两个人回头互看了对方一眼。

  只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但两人还是同时听到了一道声音。

  年轻人一脸诧异地起身,刻意屏住气息。倘若真想听见那一丝丝声音的话,就连呼吸声都算是种杂音——因为那道声响是如此微小。

  但若两个人同时听到,就绝不可能仅是一个人的耳鸣或幻听。

  就算有可能再也无法听到那声音,他们俩仍然在寂静的森林中竖直耳朵。

  终于——

  “…………嗯?”

  声音乘着缓慢的微风,确确实实地吹进了两人的耳朵里。

  但那并非从远方传来,而是音量原本就很小。

  “不会吧——”

  年轻人沿着涌泉前进。

  不一会儿——大概走了二十多步后,年轻人停住了。

  年轻人的身边,长着一棵比涌泉旁矮林更大的树木。树干粗实。长得稍微细瘦的人,能够躲在树后而不被发现。

  而那道声响便是从树干的彼端传来。

  他绕到树干的后方——

  “…………”

  ——他在原地静止不动。

  不,应该说,是他冻结在原地。

  他早该从听见声音时就猜想到,或者至少试着寻找或靠近音源。只是亲眼目睹的惊讶远比想像中强大。

  “……玛雅加。”

  他已经完全呆住了——就连这个自制力过人的年轻人,都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惊愕,柔缓的声音越过了树干的彼端。

  “是的,陛下。”

  少女回应的声音似乎掺杂着些许动摇……她八成也猜想到那道声响是来自什么了吧。只是这名年轻人惊讶的声音,让她的猜测成为事实。

  “你——有过育儿的经验吗,”

  “我尚未结婚。”

  少女回答的语调里似乎稍有怒气。

  仿佛觉得先前的回答还不够完整似的,少女又补充一句。

  “……我也没有岁数相差很多的弟妹。”

  “我知道,我只是问问看。”

  年轻人大概是太过震惊了吧。

  连回答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从遥远的彼方传来似的。

  接着——

  “可是……这……”

  年轻人把一个白色的东西抱在胸前,快步回到墓碑前。

  正是少女想像中的东西。

  也就是……

  “但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有……”

  有一个被白布包裹起来的小婴儿。

  “这个嘛……”

  年轻人掩饰不住脸困惑的表情,低头望着抱在怀中的小生命。

  而被抱在陌生人怀中的小婴儿既不哭也不叫,只是用她那紫色的大眼睛回看着年轻人。最后,甚至伸出她小小的手……轻轻拍着年轻人的双颊。

  完全不害怕。

  看起来这个小婴儿好像并不怕生。

  “可是被遗弃的小孩也——”

  少女边说着边从旁看着小婴儿的脸。

  然后——她沉默不语。

  “玛雅加?”

  “………………………陛下。”

  过了一会儿——少女从帽缘后所发出的音调.不知是否因为吃惊或动摇而显得不安。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全然是因为年轻人突然间找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小婴儿。然而她的声调中,却可以听出些许的战栗不安。

  “这个小婴儿是——”

  话都说到这地步—…少女才抬起头看着年轻人。

  连她自己都注意到了,这名年轻人绝不可能没察觉到。

  若是如此……

  “——嗯。”

  年轻人稍稍凝视着怀中的小婴儿,用力地点点头。

  “我们回城堡去吧。”

  他边说着边迈出步伐。

  或许是察觉到年轻人的心思——少女立即匆忙地跟上年轻人的脚步。她手中长杖上的金属环因为晃动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陛下!请您稍候!陛下!您该不会是想——”

  少女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用急切的语调焦虑不安地说道。

  但是……

  “不好意思,你帮我抱着一下。”

  走到马匹前的年轻人停下了脚步——把手上的小婴儿塞到少女怀里。少女像是无意识般地自动接手这名小婴儿,并大声说道:

  “陛下!陛下!这个小婴儿是——”

  “我知道,我没有那么笨。”

  年轻人一脚蹬上马镫,以利落的动作一跃上马。

  “啊……这样我就安心了。”

  少女放心似的叹了口气。

  马上的年轻人看着马下的少女和她怀中的小婴儿,像是为了要再次确认似的,再次大大地点了头。

  “我知道这会有点麻烦。”

  “……啊啊啊啊…………果然……”

  少女的头无力地垂下,就连在帽缘外都可以清楚看到她的反应。

  但她也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没育用了——少女对年轻人的想法不再提出任何谏言.只是在年轻人伸出健壮双手时将小婴儿交还给他。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年轻人伸手把小婴儿高举过头。

  小婴儿高兴地笑得开怀。

  从叶间流泄而下的阳光洒落在年轻人和小婴儿身上,就像是为了要祝福这一幕似的。

  “…………”

  看着这一幕——魔导师少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在这小小森林深处……几乎没有任何人知晓其存在的,小而美的涌泉畔所发生的—个小小故事。

第一章

  她因而踏上旅程

  另一名青年走在整齐的深浓绿意中。

  周遭没有任何人影。

  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里,尽是—片沐浴于早春阳光中的盛开花草。绿叶微张、新芽争鸣、绿意渐深……无数的草木在度过漫长的酷寒冬日后,终于来到生机盎然的春季,为生命讴歌。

  “……喂——”

  但这名青年所在之处并不是森林,也不是群木丛生的林地。

  他的靴子踩在白色石板铺排而成的步道上,周围尽是修剪工整的灌木林树墙。朝着这条石板步道直行前进,就可以看到满是争先恐后盛开的花朵,鲜艳的花坛围绕着一个小巧而精美的喷水池。再仔细一看,会发现这里到处都放着石造的灯笼。

  这儿是个公园——不,是个庭园。

  转头向后望去,可以看见一座俯瞰着这一切的乳白色巨大建筑。四方形的岩块造型让整座建筑看起来非常的坚实、稳固——装饰稍嫌简单,却带着一种历尽风霜洗涤后特有的风味。

  阿比亚斯王国——赫斯提佛利亚尔城。

  青年正走在这座城堡的庭园里。

  尽管这个庭园和城堡一样没有华美的装饰,却满溢着素雅之美。

  这世界上并不乏极尽所能地奢侈、华丽,并急切向来访者炫耀王者权势的皇宫庭园——可是这赫斯提佛利亚尔城的庭园,却是出奇地简约。庭园面积虽广,但里面却没有任何大型的雕刻品或是特地从国外搜刮的珍奇植物。甚至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这个庭园看起来真寒酸呢。

  不过实际上,维护这个素稚的庭园是一件累人的事,而且——最重要的还是要得到主人的理解。如果只是想摆些夸张装饰物的话,那反倒还简单一些。只是对看的人来说,迟早会眼花撩乱、视觉疲劳。而且比起过分华丽的外观、精致的设计,这座主色以绿和白作为基底色的沉静景观,反而对视力有益。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庭园本身该具备的功能——滋润并冶愈来访者的心灵。

  但是……

  “喂——公主——……”

  青年用带着睡意的声音走在庭园中大喊着。

  从他的脚步看来,似乎漫无目的,且相当悠闲。仔细一瞧,还会觉得他简直就是踩着悠然的步伐在散步。青年的视线左看右看……环绕着整个庭园.徐徐地踱步。

  只是,浮现在青年那端正容貌上的——是略带点忧郁的神情。

  至少那不像是享受着庭园散步的表情。仔细观察他,就会发现他眼睛的焦点根本不是眼前的花坛或喷水池。

  青年对装饰着庭园的一切,似乎并不关心。他那琥珀色的眼睛投射出的锐利眼神,其实是针对着庭园摆饰间的空隙。

  譬如说盛开着无数花朵的花坛——后面。

  譬如说拥有浓密绿叶的大树——阴影下。

  但除了青年之外,这庭园里根本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人出来纠正青年的行为。

  “……喂——”

  基本上……青年根本就不适合站在这个地方。

  青年大约二十几岁吧。他用黑色的头巾束起那头稍硬且蓬松的红发。虽然正如刚才所说,他的容颜颇为端正,但由于锐利的眼神——使他看起来给人一种坏胚子的感觉,有点像是一个不良少年。

  而且这个青年——右手还拿着一支长枪。

  总之,他的气质并不适合这个悠闲的庭园。

  青年手持的长枪其枪穗部分显得特别长,和普通的长枪稍微不同。与其说是长枪,不如说是一把剑柄部分被刻意加长的剑。若是精通古代武器的专家,应该会知道它并非单纯的长枪,而是一种叫做‘鉾’的武器。‘鉾’的战斗范围比剑来的广泛——但‘鉾’并不能应付攻击系的魔法。而且,在这个各国军队都开始量产枪弹火药的时代里,‘鉾’只能运用在某些祭典和表演上。

  另外……青年身上穿的服饰也和皇宫庭园气氛格格不八。

  在他身上所穿着的既非武土服,也不是贵族造访皇宫时所穿的礼服或其它正式服装。他瘦长的身躯上,穿的是着重机能性的战斗装。

  战斗装的构造,基本上和一般大兵所穿的野战服差不多,只是少了袖子.且胸前开了一个大洞。以黑色为基调的战斗装,象征着火焰的深红则散布其间,看起来既诡异又不祥。此外,青年还在其上披了一件深红皮革背心,左肩佩戴着简单的防具。

  青年的身上却完全没有任何象征所属军队和军阶的东西。

  由此可知他不是一般的军人。

  不管是他的服装、容貌、态度——一切看来都非常诡异。

  这个人的模样.与其说是在皇宫庭园里散步.反而比较像是在旧市街小巷里打打杀杀的混混——说实话,这名青年给人的印象是个市井无赖。胆子小的人恐怕还不敢靠近他呢。

接着——

“公——主——……公——主——……公——主——……”

  青年就一直用这种没什么诚意的声音边喊边在庭园里闲逛——听起来一点都不积极的样子。

  “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

  而且他还动不动就停下来,随意看看花坛里盛开的花,抬头瞧瞧树梢。最后还望着喷水池里的水。

  听起来他是在找“公主”……不过从态度看来,与其说是找寻一个身份高贵的公主.不如说是正在找一头破笼而出的珍禽异兽.还比较贴切些。

  “……实在是。”

  青年小声的抱怨着还蹲了下来。

  “明明每次都抱怨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结果我要找她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找不到人……”

  青年叹了口气说道,顺手把花坛旁拳头般大小的平坦石头翻过来。

  只看到几只小虫,因为突如其来的阳光而吓得四处乱窜。

  “……嗯——……也不在这啊……”

  “——绘其诺。”

  听起来吓呆了的声音从青年背后传来。

  ……她是什么时侯走到这里的啊。

  离青年数步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喔,珂琳。”

  这名叫作绘其诺的青年回过头来站起身。

  “不管怎样,我都不觉得公主会躲在那种地方……”

  一名长得高高的女孩面露苦笑地说道。

  她身高比起眼前的青年矮了些——不过.在女生当中应该算是个头高大。她匀称的身材比例.使她乍看之下并不高大。白色与深蓝色相间的侍女服,包裹着她略为瘦长的身躯,她浓密的黑发——两侧装饰着鲜艳的花朵。

  她的态度沉着冷静,但并非毫不起眼。

  即便她身上穿着朴素……不,正是因为这套朴素的衣服.使得她和盛开花朵搭配得天衣无缝的艳丽姿色,更加引人注目。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你太逊了啦。”

  青年边站起来边这么说着。

  “那个任性的女人之前口里还含着一条水管.潜进池塘里去咧。”

  “…………”

  “这个女人喔,搞不好还会在地上挖个洞躲起来。真是够了……尽做些有的没的……这种乱跑的公主,最好有一天跟我角色交换,换她来找我。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我还是去把军用犬放出来——”

  “没有那个必要。”

  女孩敛起笑容.打断了青年的话。

  “我已经找到公主了。”

  “那就好。”

  青年耸耸肩说道。

  “可以的话麻烦你在她的头上套个项圈锁住她好吗?感恩。”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啦。”

  女孩又再次换上傻住的表情说道。

  “不过,到底为什么会找上你这种人来做公主的贴身护卫啊?真是猜不透。”

  “那是因为,没有其他人会愿意来照顾这只野马吧?”

  “…………”

  女孩的表情转为带着淡淡暖昧的苦笑。

  看起来像是同意青年所言。虽然他说话很直接,不过就这两个人的对话内容看来,问题核心的那位所谓的“公主”.好像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

  “反正她现在正在更衣,你先到谒见厅的入口去等吧。”

  “……我明白了。”

  青年轻甩了一下手中的长枪,大步走向庭园的出口。

  ※※※※※

  “——公主殿下驾到!!”

  站在谒见厅大门两侧的近卫武士齐声高喊。

  同时,阿比亚斯王国的近卫武士,则维持着不动如山的姿势,一齐重重踩下鞋跟,发出震天声响。左右边各五十人——总计一百名武士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迎接公主的驾到。谒见厅顿时充满了慑人的寂静。

  “…………”

  在谒见厅里,除了近卫武士之外,还有另外十多个人。

  坐在王座上的是国王——其身边是诸位效忠于阿比亚斯王国的重臣。

  另外,还有多位被邀为座上宾的邻近诸国大使及特使们。

  他们坐在左右两侧——和王座等高的特设席上,他们期待的目光一致地投向大门。因为阿比亚斯第二十七代国王的爱女,总是爱搞话题,是个赫赫有名的人。

  接着——

  “…………”

  沉重的大门突然缓缓地左右打开。

  三个人影悠然地穿过谒见厅的正中央,睬着一路向王座延伸而去的红色绒毯前进。

  从王座的这边看过去,右手边是侍童珂琳。

  左边则是士兵绘其诺。

  “………”

  特设席上的大使和特使们,悄悄地交换了眼神。

  绘其诺和珂琳所穿的衣服就和刚刚——在皇宫庭园里所穿的一模一样。

  要严格说来,那根本就是便服。

  最夸张的是绘其诺,他竟把悬着破烂枪穗的长枪也一起带了进来。在国王面前竟敢做出这种事,就算被当作是态度大不敬或一介莽汉.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一旁的近卫武士却不为所动.也没有不悦或是狐疑的表情。要说是奇怪.还真的挺奇怪的。

  随后——在正中间。

  “您叫我吗——父亲大人?”

  身着白纱的娇小少女说道。

  阿比亚斯皇室的大公主——奈奈·安·阿比亚斯。

  国王巴尔提利克·安·阿比亚新的独生女安,她拥有第一王位继承权。

  今年十六岁。

  奈奈略为丰胰的婴儿肥双颊,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少了两、三岁。清丽的脸庞……不能说是美丽,应该说可爱比较恰当。

  在奈奈紫色的双瞳里,共存着少女的纯真、坚强的意志和过人的知性.散发着一股清亮的光辉。她至极清丽脱俗,典雅又优美。正具备一位公主该有的一切。

  奈奈身上的白衣和薄红色腰带,衬托出少女特有的清纯。头顶皇冠,衣领上则绣有身为王族证明的皇家徽记。此外,她还佩戴着刻有姓名的黄金项链和闪烁着淡淡天蓝色的宝石。但这一切在她身上看起来却毫不显奢华、也不特别抢眼。

  只是她那如同初雪般的朴素之美,让人印象深刻。

  “…………喔喔……”

  大使和特使们在特设席上惊叹出声。

  有些人紧紧盯着公主瞧,像是被公主迷惑了似的.另一些人则像是看到幻影一般,不断地眨眼。大概是他们被派驻到阿比亚斯的时间还不够久吧——他们应该是初次这么近的看到奈奈公主。

  然后——

  “——嗯。”

  看着少女以优雅步伐来到王座前,满足的点着头的人.不用说,正是阿比亚斯的国王——巴尔提利克。  

  “奈奈啊。”

  巴尔提利克用他那低沉中带着磁性的声音说道。

  这位第二十七代的阿比亚斯王国国王虽然才三十七岁.还非常年轻——但他的一举一动已流露出超龄的威严。

  巴尔提利克的脸庞,犹如石雕般的鲜明轮廓,极具魄力。虽然只是端坐在王座,却已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威迫力。说那是一种霸气,也不为过。胆子小一点的人搞不好还不敢靠近他呢。

  身为王者,一向不愿意被人看轻或贬抑——但实际上.过于忧虑的话也无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所有见过巴尔提利克的人,都夸他是名温和的君主,和他刚毅的外表完全背道而驰。

  “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他那声音就算闲聊也太过沉重,尤其降八度后更显厚重无比。

“——?”

大使和特使们满脸不解的看着彼此。

没有任何人知道巴尔提利克国王接下来要跟他女儿说什么。不过,如果是什么国家机密大事的话,他们这些外国人不可能在场——话说回来,那又何必摆出近卫武士群集的浩大场面,又找来外国的大使和特使们来见证他和女儿间,毫无意义的闲话家常呢?

  巴尔提利克所谓的“重要的事”,到底是指什么?

  就算是和国家存亡息息相关的事应该也不为过——

  “是什么呢?”

  奈奈轻轻的歪着头同道。

  直顺的银发随之摇摆。仅仅这一个动作,也像小鸟一般纯真——惹人怜爱。

  “……嗯。”

  巴尔提利克国王一脸严肃的盯着女儿。

  但……他却没有再接下去说。

  这种情况相当罕见。巴尔提利克国王向来说话完全不加任何赘言、单刀直入。可是这次,他却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似的把话打住了。

  到底是什么事?

  谒见厅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寂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大使和特使们咽下口水,焦急地等待着巴尔提利克国王的下一句话。

  终于……

  “——奈奈啊。”

  巴尔提利克再叫了一次女儿的名字,便继续说道。

  他举起了紧握的拳头——  

  “你——快去破个身吧。”  

  “……”

  如地狱一般的沉默降临在谒见厅里。

  顺便一提,巴尔提利克举起的右拳啊…………仔细一看的话,还可以从食指和中指的中间看到拇指的指甲。

  “…………”

  绘其诺无言。

  “…………”

  珂琳也无言。

  “…………”

  近卫武士们也无言。

  “…………”

  巴尔提利克则维持着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无言。

  “…………

  大使和特使们也当然是一脸错愕无言——应该说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段爆炸性的发言,让外国官吏们个个吓得哑口无言.奈奈公主就在他们的注视中悠悠地跪倒在丝绒毯上,双膝着地。

  “父亲……”

  奈奈以手背轻拭了一下低垂的脸,用夹杂着眼泪的哽咽声说着。

  “父亲……您不喜欢我吗?”

  “并没有啊?”

  巴尔提利克的回答里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真要说起来的话,他的语气里根本没有任何紧张感。一副怎样都行的样子。听起来还蛮适合那种边用左手小指抠着鼻孔边讲话的感觉。

  “不……如果您喜欢我,为什么要对着您的亲生女儿说这种荒谬的话……”

  “亲生女儿?”

  巴尔提利克惊讶地蹙起眉头。

  “你说谁是我亲生女儿——谁啊?”

  “什么?”

  奈奈一瞬间呆住,一双泪眼紧盯着巴尔提利克。随后又垂下视线,像是在呻吟般地说道。

  “您说……什……什么……” 

  奈奈公主哽咽的声音在谒见厅里回响着。

  大使和特使们在这个急转直下的悲情场面里不禁骚动起来,他们彼此的眼神不是看着对方,就是在国王和公主间不断悄悄地来来回回。任凭谁都没有想到会亲眼目睹这一幕吧。

  另一方面,阿比亚斯的重臣和近卫武士们也开始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出面打圆场,还是该上前安慰奈奈公主。只能无视于眼前的场景——像是被谁点了穴似的,用极为僵硬的表情直盯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

  “太过分了……父亲……我一直……一直……以为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个事实……”

  奈奈公主以哽咽的语气说着。

  “……为什么现在才……突然说这种事……”

  “喔?”

  巴尔提利克扬起一边眉毛说道。

  “你一直相信你是我亲生女儿?”

  “……是的。”

  “你至今从未怀疑过?”

  面无表情的巴尔提利克国王,一边确认着奈奈公主所说的话,一边看着倒在王座前的她。  

  “是的,从来没有——”  

  “喔喔。”

  巴尔提利克点头说道。

  “我们的肤色不一样——”

  他从怀中拿出一把扇子指着奈奈公主。

  她低下的双颊——的确就像巴尔提利克所说的,她淡咖啡色的肤色偏深。只是这偏深的肤色又恰好和她身上的白衣形成强烈对比,使她更具特殊魅力。

  “——你的眼睛是紫色的、耳朵尖尖的。更何况,你还长着尾巴。但你却从来没有‘好像有点怪怪的?’、‘不太对劲喔?’,或是‘是什么地方有问题吧?’之类的怀疑吗?”

  “这……”

  奈奈的眼神从银发间窥探着——这不是身为父亲的人该说的话。奈奈一对尖尖的耳朵不停地颤抖,她说道:

  “这是所谓的个性。”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巴尔提利克半合着眼望着女儿说。

  “如果你要说那是个性的话,那你不就是和猫狗一样的动物了吗。反正你就别再演那种烂戏,不要给大使和特使们添麻烦了吧。”

  “啊啊是喔,这些人都是新人对吧?”

  奈奈公主的声音里突然少了一份哀凄。

  “新人”——指的是刚和上一任交接的新任大使和特使。他们的脸上表情惊愕,唯独重臣和近卫武士们却都是一脸苦笑。

  先别管什么破不破身的问题,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或是后来才注意到,这对父女其间的对话根本就是在开玩笑。也就是说,他们刚刚根本不是装作没看见,而是拼了命在阻止自己忍住不至于爆笑出来。

  “哟喔,我是奈~奈,请多指教请多指教请多指教——”

  “你给我停下来。”

  看着自己的女儿,举起手向左右两边特设席轻蔑地打着招呼的模样,巴尔提利克不禁蹙起了眉头说道。

  “我明明就说过,王族这种生意需要一点架子。看你这轻浮的样子是完全不行啊。”

  竟在要摆架子的对象面前,把事情摆明了说出来?这个巴尔提利克也大有问题吧——但毕竟没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吐槽。

  “嗄—?——什——么是,架子啊?”

  奈奈转而用愤然的语气说道,并开始大步又粗鲁的往王座靠近。

  重臣和近卫武士们还来不及阻止她,奈奈就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跳过六段阶梯,朝父亲逼近。

“我还在想说你干嘛突然把我叫出来勒——结果呢?根本就没什么事,居然还叫我去破个身再回来?你这个色老头子!你是从哪里想到这种低级的白痴笑话啊?你如果有这种时间胡思乱想的话,还不如去考虑一下再婚的问题!”

  巴尔提利克国王的左边……王妃的座位已经空了十六年。

  据了解当时情况的人表示,那是一位优雅又美丽的王妃。巴尔提利克当初不顾身边人的反对,硬是娶了邻国拉蒂冈一位没落贵族的女儿——身体原本就孱弱的她,几乎还没有机会坐到巴尔提利克旁边的位置,就已病逝。

  这件事就先说到这——

  “……嗯。”

  巴尔提利克的眉头越锁越紧地说。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尊敬父亲的诚意啊。”

  “啰嗦!”

  一阵白色的旋风跃上王座。

  大使们以为自己大概看走了眼吧。

  因为他们看到的居然是奈奈从白衣下踢出一记一足以让人痛苦呻吟的漂亮回旋踢。

  她并不只是单单踢出脚而已,而是真正有“架势”。在踩稳轴心脚的一瞬间,她立刻转身——将事先弯曲的膝盖用力一伸,借力往对手一击。是记漂亮的后回旋踢。

  白衣有如一轮巨大的花瓣旋开,在空中飞舞。从那中心射出一道足以让人失神,鲜艳且毫不留情的攻击。

  可是——

  “……这个嘛。”

  奈奈公主足尖所划出的华丽轨道,随着啪叽一声中断。

  因为巴尔提利克举起他持着扇子的那只手,以手腕阻挡了奈奈公主的攻击。

  他并没有从王座上站起来。除了举起的手之外,他毫发未动。

  而且——“你的修行还不到家啊。”

  巴尔提利克顺道伸出右脚,踢开了奈奈公主作为轴心的那只脚。

  “——呃!”

  实在是一声不太适合公主的惨叫声——奈奈公主不知边嘀咕着什么便倒了下来。

  她的脚抬得比之前还高,且后面还有阶梯。

  看起来奈奈公主也没强到可以在这样的状况下维持自己的姿势。

  所以。

  穿着白衣的少女就这么在红色绒毯上摔了个——

  “……哟。”

  ——没倒下。  

  “呜哇!痛!痛!” 

  急忙跑过来支撑着奈奈的是——不用多说,正是长筒靴的鞋底。

  而且……那只脚的主人就是一脸厌恶表情的绘其诺。

  长枪还在绘其诺的肩上。他的上半身则和刚刚站在公主身边时没两样。简单来说,就是有一个怪怪的士兵,用右脚敷衍地支撑住快要摔倒的奈奈公主。

  不过……

  “…………”

  附近的近卫武士们不禁发出低沉的赞叹声。

  因为奈奈公主和绘其诺之间,至少隔了十步以上的距离。而且中间还有阶梯挡着。绘其诺在一瞬间缩短两人的距离——而且还用鞋底撑住对方。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随随便便做得到的事。

  光是速度快绝对不够。

  这需要绝妙的时机判断和精准的动作。

  难怪他根本没把旁边数百名近卫武士放在眼里.而晋升为奈奈公主的贴身护卫。

话是这么说——

“…………你给我等一下。”

主角·奈奈公主好像不了解刚刚那动作有多厉害。

她想尽办法站了起来,表情一沉,转头望向红毛士兵。

看起来奈奈公主对绘其诺的行动似乎非常不满。再说,也没有任何公主会高兴看到有个人带着满脸厌恶的表情.用鞋底撑起自己吧。

  “你为什么那么敷衍啊?”

  “……敷衍?敷衍什么?”

  绘其诺把脚放下,平静的说道。

  “我叫你要好好撑住我。”

  “你是要我用长枪撑住你吗?”

  绘其诺边说边转了转手上的长枪。

  “不是啦。就像这样——赶快把我抱住之类的。”

  “不要每个细节都那么挑剔好不好。更何况——我要是真把你抱住的话,你搞不好还会生气咧。”

  绘其诺的声音里夹杂着哈欠声。

  “还是你的洁癖已经治好了?”

  “这……这是美感意识的问题好吗!”

  奈奈公主红着脸呻吟道。

  看起来她是那种即使会掀开裙子踢人,也不愿意被异性抱在怀里的女孩。

  这虽然是外人很难搞懂的逻辑……但在奈奈公主的心里.却有她自己的一套标准。少女的心思不都是反反复复的吗?

  “基本上,近卫士兵会用脚去撑住快倒下去的公主吗?”

  “基本上,也没有公主会穿着裙子来个后回旋踢吧?”

  “……呜。”

  奈奈公主顿时语塞。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奈奈公主只好转过头.看着王座上的巴尔提利克说道:

  “父亲……你也说点什么嘛!”

  “——嗯嗯。”

  巴尔提利克优雅地开合着扇子,大大点了点头。

  顺道一提,看起来像是铁制的扇子上刻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奈奈啊。”

  “……什么?而且为什么你叫我而不是叫绘其诺?”

  巴尔提利克看着因惊讶而沉下表情瞪视自己的女儿说道:  

  “下次穿个性感一点的内裤吧。”

  “啰嗦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奈奈公主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谒见厅。

  反正就这样那样的。

  事情就先这样……赫斯提佛利亚尔城今天看起来还蛮和平的。

  ※※※※※

  阿比亚斯王国。

  位于克尔普兰提大陆西方。

  就面积而言并不是一个特别大的国家。

  也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气侯或是风土民情。

  虽然大部分国土为高低起伏的山河所占据,但因缺乏矿产资源,致使各种农作物的收成量、水产资源的渔获量,和动植物的分布都没什么特别。

  而且据说,这个国家原本就是一群游民和游牧民族。在结束漫长放浪生活之后的定居地。也就是说,这块土地对其他国家而言根本看不上眼,所以才会让流浪的人民找到这块新大陆。

  但是……

  阿比亚斯这个名字,在西方的国家群中,是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世间离极乐最近之国”

  “笨蛋们的乐园”

  “诈欺师制国家”

  “混沌领地”

  “随便王国”

  “奇迹之国”

  “艺人天国”

  “剧场型国家”

  “理想乡”

  ……等等。

  其中每一个都是其他国家为阿比亚斯所取的别称。

  当然——这些评价跟国家间的思想差异有关,里面也不乏满是误解及偏见的别称。但基本上,阿比亚斯是个非常奇特的国家,这件事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这评价,是源自阿比亚斯皇室的领导方针和遵从其领导的民族性。

  阿比亚斯的王权明显的和他国不同。

  据说,先祖为吟游诗人的阿比亚斯皇家,有一条流传已久的家训。

  也就是——

  “能让人发笑就算赢”

  ——这一条。

  这个……在其他国家看来一点都不正经的家训,便是阿比亚斯王国的基本统治方针,治理国家皆遵循此传统。

  基本上,阿比亚斯皇室把人民看作是“客人”。

  也就是说,阿比亚斯皇族和重臣们提供治理这道“娱乐节目”.而人民付出税金以作为“报酬”——这样的思考模式。所谓的政治。在阿比亚斯指的是一种祭典、一种艺能——历代的阿比亚斯王都为了让人民“发笑”,进而满足地付出税金这件事.尽了最大的心力。

  这就是阿比亚斯的统治基准。

  因此,这个王国基本上存在着各种不可思议,且特异的——其他国家的人可能会说这是“跟疯子一样”——的制度。理所当然似的存在着。

  譬如说——打官司。

  大部分的诉讼,到最后都会演变成“谁要付钱?”的问题。

  伤害赔偿、赡养费、损失赔偿,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用金钱解决——不这样不行。因为如此,才能让金钱这种东西,在国家体制下具有客观性及能被普遍使用的纯粹价值。

  但是——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谁都不想吃亏。不过,光是金钱赔偿并不能满足原告,而被告一方,也不愿意付出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赔偿金。所以,不管官司最后是谁赢谁输,大家终究都会有所不满。

  即便如此。大部分的国家还是会判决被告原告其中一方付钱。以结束官司。也就是说,打官司其实是一种胜者从败者手上征收金钱的手段。

  一般而言,是判定一方赢、一方输——只有输家赢家这两种选择。

  但是在阿比亚斯这个地方则有第三种选择。

  在阿比亚斯的法院里。只要专任法官认定诉讼案件满足某些必要条件。他们就会准备一个诉讼用的舞台,让双方在台上争辩。

  就在观众们的——眼前。

  没错。在阿尔亚斯这个地方,连打官司都是一种娱乐。

  站上准备好的舞台,被告原告两方都会用尽各种方法说明自己的正当性。有些人会情绪高昂的发表演说,有些人则会活灵活现地重现当时情况。如果不擅长在公众面前表演的话.也可以选择公选艺人作为自己的代理人。如果双方事前套好的话,要在舞台上互骂互殴也没关系。

  最后则由台下观众判断哪一边比较好笑之后,投票决定胜诉败诉。

  但是——

  这里最重要的是——不管怎样,是“哪一边比较好笑”的判断,并不影响双方的金钱交易。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最后付给胜诉者的钱,并不是由被告或是原告口袋里掏出来的。

  最后付钱的人是观众——也就是用人场费用来支付这笔金额。

  的确,看别人吵架总是非常有趣。如果还加上双方各执一词相争不下,互相谩骂或是群体斗殴的话,那就更有趣了。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富有好奇心,愿意付钱来看这种光怪陆离情景的人。

  原告得到赔偿。

  被告不需赔偿。

  观众则被娱乐。  

  根本不可能存在于其他国家的诉讼制度在此诞生。

  这就是阿比亚斯王国。

  当然,若是杀人犯行等严重的事件,则不会用这种乱搞的手法来办。

  只是……在这个国家里,不管什么事到最后都会变得很热闹。大家开始玩起来之后,就会随便选个适当时机慢慢冷静下来,把事情了结。这种制度并不只存在于法庭上,其他的典章制度里,也可以找到几条类似的条文——习惯这种生活型态的国民,也都乐于接受这些制度。

  不管怎么说。

  阿比亚斯就是这样的国家。

  政治是娱乐、国民是顾客、皇族是艺人、贵族是艺人、官吏是艺人。

  只要能大家同乐,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会有其他国家连国王即位式,都安排成喜剧来进行的吧。

  的确,对其他国家而言,这样的政治管理算是一种“失心疯”——但阿比亚斯繁荣、太平的事实也能算得上是一种“奇迹”吧。  

  但是——

  ※.※※※※

  啪哒——一声,玛雅加合上书,站了起来。

  “我并不是在跟您说笑喔?”

  场景和先前无异,仍在谒见厅里。

  只是——现在人潮皆已散去。整个谒见厅里空荡荡的。一百多名的近卫武士们、重臣们和他国的大使及特使们也不见踪影。为了要把话讲清楚,巴尔提利克仅留下五人——也就是当事者他自己、奈奈公主、近卫士兵绘其诺、奈奈公主身边的侍女珂琳,还有魔导师玛雅加。

  阿比亚斯宫廷魔法师团最高顾问:玛雅加·塞洛维尼安。

  被称作是巴尔提利克左右手的她——其实并非阿比亚斯人。

  她是来自克尔普兰提大陆拥有最高权威的魔导师养成机构——摩斯魔导院的一位伟大魔法师。摩斯魔导院是一个将各国稀有的魔导师人才集中,并派遣到各地,并以此获得经济支援和自治权力的特异组织。玛雅加原本是隶属于该机构的一员。

  除了书面上的证明之外,宫廷内任谁都知道。玛雅加以巴尔提利克左右手的身份,在此工作了十八年。她不单单只是一位魔法师。在内政上也有所作为。是名副其实的阿比亚斯最大忠臣。

  只是……

  “我们有必要立刻为公主殿下找到对象。”

  玛雅加环视现场后说道。

  (阿比亚斯的静谧魔女)——有此称号的玛雅加.向来不常出现在台面上。连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她都会身着魔导师的正式服装。以帽子遮住自己的脸。因而很少有人见过她真实的面貌。虽然赫斯提佛利亚尔城内外也有不少人擅自臆测她的模样——但大部分的人都会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惊愕不已。

  玛雅加是一位沉稳的中年美女。

  不过——就这样而已。

  她身上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是克尔普兰提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魔导师。而且年纪也跟巴尔提利克一样三十多岁,不再年轻了。但她静谧的微笑里,却仍残留着少女的柔美……她就是这样的一位女性。

  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是那套可称作是魔导师制服的无袖披肩和长袍,但她现在并没有套上帽子。她身兼奈奈公主的老师,而现在还留在谒见厅里的人,都是已经熟悉到快腻了的脸。

  这些闲话就此打住——

  “若不如此,可能会危及到公主殿下的生命。”

  “…………生命?”

  蹙起眉头低声轻语的是当事者奈奈公主。

  留在谒见厅的人们围着巴尔提利克的王座。奈奈则坐在珂琳送来的椅子上,绘其诺、珂琳和玛雅加则继续站着。

  “我怎么觉得话题一下被拉得很远。”

  “根据文献记载,公主殿下若维持此状态,极有可能衰弱致死。”

  玛雅加说。

  “衰弱?”

  奈奈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歪了歪头。

  她边转动着右手边继续说道。

  “我——好得很啊?”

  “放个血之后会更好吧?”

  站在奈奈身边,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绘其诺——话都还没讲完就先退了半步。奈奈在椅子上转过身来,默默踩下的鞋跟扑了个空直接踩到地板,敲出一阵空虚的声音。

  “——我就说吧?”

  “吵死了!”

  奈奈哀号了一声。

  “——公主殿下。”

  玛雅加不改脸上温和的微笑,叫着公主。奈奈的坏手坏脚和绘其诺的毒嘴辣舌,她早已见怪不怪,因此无意一一指责。

  玛雅加等到大家的视线都回到自己身上后——

  “您的初潮已经来过了吗?”

  她一派轻松地说道。

  “初……”

  连奈奈都不得不瞠目结舌。

  “不会吧——还没来啊?”

  反倒是绘其诺照平常一样肆无忌惮的说话。

  “难怪我就在想说你的胸部跟腰部发育好像特别差——……”

  粗蛮无礼的近卫士兵绘其诺此时突然住嘴。

  他以奇怪角度歪斜着捂着侧腹旁——原来站在一旁的珂琳狠狠给了他一拳。

“珂琳……你这家伙……”

“请你讲话小心点。”

小声数落着绘其诺的奈奈公主随身侍女珂琳,其表情如同慈母一般非常地温柔——只是近卫士兵绘其诺的脸色铁青。话说侧腹原本就是人体重点攻击部位,挨了狠狠的一拳想必是痛不欲生。

  “这对女生来说可是个很私密的话题喔?”

  “…………”

  额上冒出冷汗的绘其诺退后好几步,靠在身旁的柱子上。

  事实上……教导奈奈格斗技的人,正是珂琳。

  虽然很难从珂琳那那纤细的体态去想像——但珂琳只要是在空手搏斗或是其他不需武器的格斗战场合里,她是比绘其诺这个近卫士兵还要来得厉害。表面上,公主的贴身侍卫只有绘其诺一人,但其实侍女珂琳也同时肩负了保护公主的责任。

  “……我可以说话了吗?”

  玛雅加轻咳了一声,把话题拉回。

  “基本上……就严格的定义而言,公主殿下并不能算是‘人类’。”

  “是啊。”

  奈奈平心静气的点了点头。

  从刚刚和巴尔提利克的对话里也不难窥见——奈奈的外观上有着许多明显和常人不同的特征。虽然也有紫色眼睛的人类.不过“人”总不会有尾巴或尖尖的耳朵吧。

  克尔普兰提大陆原本就栖息着许多人类以外的人型种族。

  和支配种族的人类数量比起来——或许连比都不能比吧。其他种族的数量非常少,现已确认的有妖精族及其亚种、半兽族、角鬼族等种族。依种族再细分数种分支。

  广义而言。他们算得上是“人类”、“人”——在人权思想发达的这个社会里,已经有数个国家认同他们和人类是同等种族——但就严谨的定义而言,他们并没有被包括在“人类种族”里。这些种族间有一部分是可以交配的近缘关系,但在生物分类学上,他们是被分类在不同种里。

  “的确——照摩斯式分类法的话,妖精族算是‘第二亚种人类’,对吧?”

  奈奈像是为了要把深藏在脑中的记忆挖掘出来似的,用食指抵着额头说道。

  摩斯魔导院超脱单纯的种族歧视概念,从其他角度切入——也就是以生物学上的构造和其他准则来区别人类和其他种族。以生物而言,人种算是最安定的一种,而且和其他种族的“基本形”也很类似——因此,摩斯魔导院将人种定义为“基种人类”,称其他种族为“亚种”或是“衍生种”。

  但这到底也还是学理上的分类,并不具有任何其他意义。

  只是——

  “妖精没有尾巴。”

  玛雅加说。

  “……什么?”

  奈奈像是被人抓到把柄似的眨了眨眼。

  “是……是这样吗?”

  “是的。”

  玛雅加点头。

  事实上。奈奈并没有看过所谓的“亚人种”和“衍生种”。

  基本上。很多人类终其一生没有看过其他的人型种族。只要是在人类社会里出生长大的,便很少有机会可以看到其他种族。

  说好听一点是因为生活圈和生活方式不同——但事实上.亚人种和衍生种的数量过少,才是最主要的因素。

  因此。一般人对其它人种总是存有偏见和误解。

  有尖耳朵的是妖精族,有尾巴的则是半兽族——就算是对这方面了解比较详细的人,他们的知识也只仅于此而已。

  “那……我是半兽族啰?”

  奈奈边甩动着尾巴边问道。

  尾巴的确是半兽族最大的特征,但——

  “不是。”

  “嗯?那——这个嘛……”

  奈奈歪着头沉思。

  玛雅加同情的眼神望着奈奈——接着她说。

  “公主殿下您是‘第九衍生种人类’。”

  “…………”

  奈奈和绘其诺转头彼此互看。

  有听没有懂。的确,听到这种学名就能立刻在脑海里描绘其姿态的,大概也只有研究者和部分的魔导师而已吧。

  “意思就是说——”

  “就是说——”  

  玛雅加在一瞬间闭上双眼——并像是已做好觉悟准备般睁开眼说道。

  “俗称‘淫魔’的——沙久巴斯。”

  ※※※※※

  淫魔族——沙久巴斯。

  或称作印久巴斯。

  根据古老的传说,那是一种为性爱疯狂的夜行性种族。

  是一种会以魅惑人心的姿态引诱异性,进而要求性交的魔物。他们所带来的快乐远胜于人类——但他们同时也会在性交结束后将对方的精力吸取殆尽。

  所以他们被称作淫魔。

  据说体验过淫魔族所带来的快乐的人,一旦没有他们就会活不下去。只要有过一次经验,他们就会一直向沙久巴斯献上自己的精气,直到身形消瘦、理性尽失,失去所有后自我毁灭。

  传说——是这么说的。

  但是……

  ※※※※※  

  全部的人陷入一阵沉默。  

  也没办法不沉默吧。一国的——而且还全是人类的国家里,居然出现了身为“淫魔”的公主,这种破天荒的事情任谁都没听过吧。就算说是丑闻也不为过。但这跟奈奈是不是养女无所谓。她现在是一国的公主,而且还拥有王位继承权。

  “…………”

  沉重的寂静横亘在众人之间。

  过了一会儿——打破这尴尬沉默的是奈奈本人。

  “……沙久……巴斯?”

  “是的。”

  玛雅加点头。

  “……那个……淫……魔?”

  “是的。”

  沙久巴斯。

  在人世间散布堕落的梦魔,拥有淫乱兽欲的魔物。为了引诱多数男人沉沦的——为此而拥有过人美貌和肉体的妖艳种族。

  ……………这是一般人对沙久巴斯的认知。

  顺道一提,虽然都叫做淫魔——但以严格定义说来,沙久巴斯单指女性、印久巴斯单指男性。有些人会以“只有女性的种族”或“只有男性的种族”来做区别……但由于亚人种和衍生种向来拥有许多不负责任的流言蜚语和传说,很多人并不了解正确的区别方法。

  更何况——

  “骗人……………”

  “我知道您很不高兴,但这是事实。”

  再次——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非常短暂。

  奈奈的哀号声像是从天井间掉落下来似的石头,传遍了整个空荡荡的谒见厅。

  “不可能能能能能能能能能能——?”

  大叫的奈奈忍不住站了起来。

  唉……突然对着一个有洁癖的少女说“你是淫魔!”,任谁都会受到打击吧。更何况沙久巴斯这个种族只不过是一个有过史实纪录的种族——再加上这种族的特性,很容易就成为众矢之的。

  说真的,这个种族的存在根本就是拿来开黄腔用的。

  “我……我……我……我是……”

  奈奈抓住玛雅加黑色长袍的领边呻吟着。

  “沙……沙久巴斯?那个……下流的……淫魔的……那个……肮……肮……肮脏的……那个……”

  “——是的。”

  玛雅加像是为了要给奈奈最后一击,点了点头。

  “…………

  已经说不出话了吗——奈奈发出喘息般的声音倒下。

  但在她完全倒卧在地板上前。有只手像是抓着小猫似的抓住她的领口。防止她真的倒下。

  其人正是绘其诺。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她身边的绘其诺。用单手吊起失魂落魄的公主……奈奈也干脆不自己站起来,只是朝着地面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绘其诺看着这一幕,敛起表情。

  “——真是欠照顾。”

  他低声说完后,便拎着奈奈的领口让她坐回椅子上。

  被绘其诺放回椅子上的奈奈——表情仍旧不变,一直低着头。

  “公主殿下……”

  珂琳犹豫了一下后才出声。

  但没有——任何回答。

  珂琳看了全场一圈——但大家应该和她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和公主的交情比珂琳还久的绘其诺、玛雅加、巴尔提利克三个人都同样保持着沉默。

  然后……

  “——好。”  

  奈奈公主低着头说着。

  “动摇——结束—。”

  看着奈奈面带雨过天晴的表情抬起头来的珂琳——突然往斜前方腿一软。

  奈奈公主脸上的表情早已不带任何懊恼或惊愕,看起来神清气爽。

  “……怎么了?珂琳。”

  看着紧抓一旁柱子不放以防跌倒的珂琳,奈奈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也该习惯了。”

 绘其诺说。  

  “你要是认真的跟着她每个动作一起玩的话,小心胃壁溶掉。”

  其实。在这些人里面,和奈奈公主交情最浅的就属珂琳。

  巴尔提利克和玛雅加当然是最深,他们在奈奈有记忆前就抚养她——至于绘其诺,他已经以近卫士兵的身份在奈奈公主身边服务了六年。他早就摸清楚奈奈公主这个少女的个性了。

  “公主殿下……您恢复得真快呢。”

  珂琳呻吟般地说道。

  奈奈切换心情的速度异常的快。虽说刚才的动摇也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不管是哪一种人,我就是我啊。”

  奈奈一脸平常的说。  

  “我是巴尔提利克.安.阿比亚斯的女儿——奈奈.安.阿比亚斯。这个事实不会有所改变对吧。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孤儿,干嘛一直去在意自己的身世。”

  “——说得好。”

  耸耸肩的绘其诺看起来也不怎么惊讶地说道。

  对他来说,奈奈公主是个怎样的人都没差。他该守护的是奈奈·安·阿比亚斯这个少女。没有任何其他异议,就算她是不是公主也没差,所以他不是近卫武士,而是一名士兵。

  “请让我把话题带回。”

  玛雅加把手上的书放到一旁,再次把话题拉回。

  那本书有面特别厚的布制封面——封面上刻有摩斯魔导院的纹章。八成是本魔导书吧——就算不是,也该是本资料吧。

  “事实上,沙久巴斯这个种族,并没有留下任何正确的文献记载。”

  “……也就是说,我还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这个种族真的存在过。”

  绘其诺说。

  “我还以为是哪本A书自己创造出来的种族咧。”

  的确有很多人是这样看待沙久巴斯的。

  人们对亚人种族与衍生种族的知识本来就比较不足,其中沙久巴斯又更稀少,甚至有人认为他们的存在只是个传说。

  “事实上——摩斯魔导院的研究者里,也有人采用这样的学说。”

  玛雅加用指尖抚着书皮说道。

  “‘沙久巴斯种族并不存在。纯为世人创造空想。’但实际上.有一本关于沙久巴斯的书,在很久很久以前——如果你们愿意相信那记载的话,在一百年前,有一本沙久巴斯族的研究报告,就只有一本。而且里面都是撷自自称沙久巴斯族族人的口头说明。”

  “那也太——”

  随便说说而已吧。

  “只是……在我看过以魔法保存的纪录片里,里面的女性都和公主殿下一样有着妖精族的耳朵和半兽族的尾巴,瞳孔颜色也和公主殿下相同,都是紫色的。”

  “有没有可能是妖精族和半兽族的混血呢?”

  玛雅加对着珂琳的疑问摇了摇头。

  “妖精和半兽族之间不可能混种杂交。这个事实已从各项纪录和研究中确认完毕。有可能混血的就只有人类和极少部分的亚种和衍生种而已。摩斯魔导院也因此将人类定义为‘基种’——”

  基本上,人类是个可以和其他种族混种杂交——也就是可以和其他种族生小孩的种族。

  但是妖精族和半兽族,或是角鬼族和妖精族等组合则不行——换句话说,所谓的“亚种”和“衍生种”之间是不可能生小孩的。可以性交,但并不会受精。

  基于此事实——摩斯魔导院判断妖精族、半兽族和角鬼族等种族,是自人类种分化出去的。虽然人类基种能和分化出去的“亚种”和“衍生种”等末端种族杂交,但在生物学上,末端种族因为已分化过头,共通点较少,故两种末端种族之间应该是不可能杂交的——最后的判断就是如此。

  “就我所解读的文献来判断,我不得不作出公主就是沙久巴斯的结论。”

  “……就算真的是那样!”

 奈奈双手交叉在胸前问着。

  “那跟衰弱又有什么关系?”

  “人类跟公主殿下所属的淫魔族,在身体构造上有些微妙的不同。

  玛雅加再次打开书本确认后说道。

  虽然她拥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不过在小地方可以看出她的细心。智商过人、慎重且脚踏实地的特质。难怪她年纪轻轻就当上国王的左右手。

  “沙久巴斯的初潮约在十五岁之后——”

  “…………”

  奈奈的脸微微泛红,而且把双脚并了起来。

  刚才明明还大剌剌地在近卫武士面前掀起裙子踢着回旋踢——但现在这个敏感话题讲起来,似乎让她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根据纪录显示,沙久巴斯和我们人类不同。他们基本上是一个繁殖能力较低的种族。受孕危险期较短、受精率也比较低,所以他们终其一生中最多只能生两次小孩。”

  “难怪会变成传说。”

  绘其诺呆呆地说。

  男性和女性——两人同时存在才能让一个小孩诞生,这是当然的道理。所以如果两人的小孩数量在两个人以下的话……人口是绝对不会增加的。

  “意思是说人类的繁殖能力强多啰?到底谁才是淫魔啊。”

  “这点也不是说不通。”

  点了点头的玛雅加,脸上泛起了苦笑。

  “不管怎么说——对沙久巴斯而言,生殖行为在生活中所占的比率,远比人类要多上好几倍。也许这是为了避免绝种的本能行为,淫魔这个称号也是由此而来的吧。”

  连是否存在过都是个问号的淫魔族,竞拥有一堆让喜好八卦的人茶余饭后闲聊的传说。而且在没有任何人提出修正的状况下,传说久而久之成为常识。从摩斯魔导院的标准来看。沙久巴斯不过是人类的一种亚种或衍生种而已。但不管是空有文字的妄想产物——还是没有实体的梦魇,或是恶魔,这些说法都是源自于毫无根据的传说吧。

  不过,被误解的其实并不只是沙久巴斯而已。

  现在这个军火进入量产的时代里。部分区域也引进被称作是新时代交通工具的铁路——在克尔普兰提大陆上的西方国家群中,文明的光芒正以飞快的速度入侵神话和传说的领域。即使现在它是个常识。但在下一瞬间它可能就立刻被推翻,成为单纯的迷信。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简单来说——”

  绘其诺说。 

  “因为不会生小孩,所以一天到晚都在做那档子事——”

  “广义说来确是如此。”

  玛雅加边把书合上边说。

  “许多动物都具有所谓的发情期,应该说是繁殖的季节吧。”

  “啊啊——就像小猫会在初春发出怪声乱叫对吧。”

  奈奈点点头。

  “是的。许多动物都具有这种本能——为了不让种族灭绝的下意识行动。应该说是一出生就被赋予的本能吧。”

  玛雅加字字珠玑的说。

  在场的人虽然都具有比一般阿比亚斯人更高的知识水准——但和摩斯魔导院的研究者集团相比的话.知识还还是远远不及的。他们的字里行间掺杂了太多专业术语。一般人根本就摸不着头绪。

  “有一种说法是,对很多动物而言,性交绝不是快乐的来源,而是痛苦的深渊。而且就算不是如此,在性交时警觉心会比较松懈。容易被天敌袭击——如果要生小孩的话.得等到天气变暖、食物来源充足时较有效率。也因此.许多动物平常并没有性交的欲望。他们会在特定的季节繁殖,避免在其他季节繁殖——这就是所谓繁殖期和非繁殖期的区别,而区分这两者的特质便是我先前所说的‘本能’。”

  “……嗯嗯。”

  到底懂不懂呢——奈奈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点着头。

  “这个繁殖期——在人类、兔子和老鼠身上是看不见的。”

  “啊——是这样喔?”

  奈奈眨了眨眼。

  “是的。先不讨论人类——老鼠和兔子向来是‘被狙击’的一方。面对食物链上游的狩猎性肉食动物时,个体通常没有抵抗的力量。体型小、天敌又多。所以这些动物藉由大量繁殖以维持种族数量。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天敌一时的袭击而导致全灭。因此它们没有所谓的繁殖期,以便增加个体数量。”

  “喔~是这样啊。”

  “是的.许多动物都是为了避免绝灭,而下意识地转换繁殖——性交的欲望。沙久巴斯这个种族应该也是为了弥补低受精率,而导致性欲异常旺盛吧。”

  “有事没事都在发情就对了。”

  又是绘其诺下了个无聊的结论。

  “对以此为常态的种族而言——刻意去压抑性欲会扰乱生活。以致衰弱。吃饭、睡眠、呼吸,很多事情是我们生活上不可或缺的。换成沙久巴斯的话,便多了一项定期的性行为。”

  “也就是说——”

  到刚才为止都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的奈奈——应该也发现到快聊到话题的重心了吧。额上虽然流下一道冷汗,但她还是硬摆出一张笑脸来。

  “——就如同公主殿下您所想的一样。”

  玛雅加点了点头,把奈奈的台词接着讲完。

  “也就是说,身为沙久巴斯的公主殿下必须要在受孕可能期——也就是初潮前后,和男性发生性行为。”  

  “这也太乱来了吧?”

  奈奈哀号。

  ‘你去破个身吧!’——父亲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对一个有洁癖症的少女而言,听起来分外沉重。

  “……这是……我的责任……”

  巴尔提利克发出沉重的一声,大家不约而同望向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他。

  巴尔提利克的头低垂。宽厚的肩膀正微微颤抖着。

  那一幕……并不能称他为一国的君主。他只是一个爱着女儿的平凡父亲。

  “我试着从逝妻的伤痛中站起,把偶然间捡到的你当作是我的女儿,当作是一个普通人类带大……我的自私……让你现在……承受这么大的压力……抱歉、奈奈……请你原谅……这么自私的父亲……”

  “——父亲大人…”

  奈奈轻轻跪在毫无血缘关系的父亲面前——用双手撑起父亲低垂的双颊。

  拥有奇特背景的公主。温柔的轻轻摇了摇头。

  父女俩维持了这状态一会儿——两人相觑无言。

  “——公主殿下。”

  两人虽毫无血缘关系——但却能与一般亲子无异……不.该说更胜于一般亲情。看着这样的两人,感动的珂琳不禁低声说道。

  然后……

  “——父亲大人…”

  下一个瞬间。

  “你在耍着我玩对吧?”

  喝——奈奈硬是把巴尔提利克四方的脸抬起来说道。

  看着自己的爸爸因为强忍着什么似的而痛苦痉挛的表情。

  “没……没有……那种事?……我……我是……”

  “忍不住就笑出来啊!”

  “呜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准笑…~~!”

  奈奈抓着巴尔提利克的领口前后摇晃哀号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眼力真好。”

  巴尔提利克大笑了一会儿后点头说道。

  “你不要以为摆个臭脸随便说说就可以骗到人!”

  “嗯。明明小时候的你就很容易上当。我什么时候把你养成这么一个性格扭曲的女儿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是玛雅加吗?”

  “……绝对是陛下的影响没错。”

  连玛雅加都不禁动怒说道。

  “不管怎样!”

  宫廷魔导师又硬是把话题拉回。

  根据过去的经验——只要没有人插嘴的话,这对父女相声般的斗嘴八成只会一直持续下去。她非常清楚,几乎已经到了厌恶的地步。

  “我不能说这个记录完全正确。也许就算没有性行为,公主殿下的健康也不会有任何缺陷。只是——我手上所握有的沙久巴斯的资料就只有这一份而已。在资料严重不足之下,很多事是无法预测的。恐怕等到公主真的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再处理就已经太迟了。”

  “可……可是。”

  在道理被说清楚之后,奈奈的态度软化——她稍稍退了一步问道。

  “突然……叫我……去破身……”

  “基本上——”

  玛雅加不留情面地继续说道。

  “十六岁也是时候了吧?其他国家还有许多比您更早出嫁的公主。”

  一般而言.皇族和贵族的婚姻通常都是政治联姻。

  因此……当事者的意愿和年龄通常被摆在第二位,也有很多人在及笄之前就已经订婚、结婚。大部分都是形式上的婚姻。实际上并不一定有合为一体——说明白一点就是不一定会有肉体关系。

  “可是你啊……却是连个绯闻都没有。”

  巴尔提利克按着眉头说。

  “其他国家都没有来说媒就算了……但我可是担心到晚上失眠啊……我的女儿是不是喜欢女人胜于男人……搞不好她性冷感……事实上她喜欢被绑……”

  巴尔提利克的话突然停住。

  因为奈奈从椅子上突然站起,一脸快发飙的样子。

  “就算陛下所说的破身只是个玩笑。”

  玛雅加打着圆场。

  “您也应该开始考虑结婚的事了……我也是非常担心啊。”

  “呜……”

  被玛雅加这位等同自己母亲的人这么一说,奈奈也不禁犹豫起来。

  “啊……只要有对象的话……对吧?”

  当然——大家都知道奈奈公主不是人类。

  既然知道她是异种族,大部分的人都会对于把她当作结婚对象有所抗拒吧。  

  奈奈公主和爸爸一样大而化之——也可以说是很随便——的个性,让宫廷里的人和城里的民众都非常喜欢她。但是并没有人会有那个勇气来向这个异种、洁癖,而且还是个养女的怪怪公主求爱或甚至求婚。

  “所以我才叫你去找啊。”

  巴尔提利克夸张的叹了一口气说。

  “你这个人啊——要是我不管你的话,你大概到死都是单身吧。”

  “叫我去找——说得这么简单。我至少还是皇族的成员啊。那个——不是会有些很复杂的礼节吗?你看。譬如说像对方的身份之类的。”

  “没有问题。”

  巴尔提利克用力地点了头。

  “我相信我女儿看人的眼光。只要是你选上的,就是我的儿子。我不会让其他人说长道短的。”

  “父亲大人——”

  奈奈非常感动似的红了眼眶走向父亲——然后说道:

  “——事实是?”

  “随便你要怎样啦!那些细节麻烦得要死。”

  “唉哟——父亲大人!”  。

  “……你可不可以不要边笑边勒我脖子?”

  巴尔提利克忍受着奈奈的绞首,一脸没事样地说着。

  “不管怎样……你总不会想一辈子独身吧?”

  “是……是这么说没错。”

  奈奈被巴尔提利克的气势压倒,轻轻点了点头。

  就算是有洁癖,但是思春期的少女——不可能对异性完全没有兴趣。而且如果因为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就决定一辈子单身的话,那也太凄惨了吧。

  “而且——”

  玛雅加再次插话。

  “最好是能找到同族的男性。”

  “怎么可能呀!”

  奈奈说。

  的确,光是关于这个种族的生态,不去翻古文献就不会知道了——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书上所写的是否只是推测而已。它就是个这么稀有的种族,搞不好全族只剩下奈奈一个人。

  “如果不可能的话,至少也请您找个您喜欢的对象。”

  “你怎么这么随便……”

  “她是要你藉这个机会锻炼看男人的眼光啊。”

  “……这个嘛。”

  奈奈的手放开巴尔提利克的脖子。

  她大概敏感地察觉到巴尔提利克语气里的变化了吧。虽然平常是一对尽聊些有的没的的父女——但他们似乎明确地知道彼此认真和开玩笑的界线在哪。

  “不是……开玩笑对吧?”

  奈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

  “是命令。”

  巴尔提利克简短有力地说道。

  ※※※※※

  赫斯提佛利亚尔城——顶楼。

  奈奈·安·阿比亚斯公主的房间就在其中一角。

  那个房间……以皇族的标准来看应该算小的吧。

  赫斯提佛利亚尔城原本就是作为要塞之用,故侧面较宽广。以坚硬踏实为特色的构造让里面的房间比其他国家王宫的房间确实还要小上许多。奈奈的客厅——正确来说,应该是书房和寝室等合计五个房间里面的其中一个——和阿比亚斯王国的民家房间差不多大小。

  不过既然这是年轻公主的房间,装潢便不能随便。和中央庭园一样,虽然不强调华丽,但是气质高雅、清洁舒适。而且上等橡木所制成的家俱和磨光的石地相映衬,形成极为美丽的对比。

  只是——

  “呜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一边发出怪声一边在房间里徘徊的奈奈公主,看起来实在和这个房间很不搭。

  拱起背脊烦躁地在房间走来走去的模样,看起来真像在栅栏里徘徊的猛兽。

  不过。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你可以闭嘴了吗?”

  近卫士兵绘其诺坐在门口——橡木厚门边的地板上,边擦着他的长枪边说。

  “——你管我。”

  “是这样没错啦。”

  出言不逊的近卫士兵绘其诺,对着停下来瞪着他看的奈奈没好气地顶回去。

  “你光是站在那都没有男人想要靠近了。平常你就不会装可爱一点啊?”

  “谢谢您宝贵的意见。”

  奈奈边微笑边立刻往旁边的墙壁伸出手。

  那里挂着一把木制的练习用长剑,破坏了整个房间的协调感。这把长剑原本是精通剑术的巴尔提利克送给女儿的东西——奈奈也顺便学习了一些剑术,作为防身之用。当然,只是一点而已。

  “把珂琳放在身边当侍女也是个问题啦。”

  绘其诺边说边稍稍偏开身体,闪过差点打到右肩的木剑。在木剑敲到地板,发出干裂声的那一瞬间——奈奈利用反弹力随即转为侧击。

  “有那样一个美人一直待在身边,也难怪人家会看不上你……”

  绘其诺脖子一缩,往旁边一偏便躲过了侧面的一击。木剑只能空虚地砍断空气.朝斜上一挥——回到主人身边。

  “真是不好意思喔!长得这么丑!”

  边说边刺出木剑。

  但这一击也因脖子轻轻一闪就被躲掉。

  “我又没有那样说。”

  面对持续刺过来的木剑,绘其诺只是不断的摇晃着上半身躲掉。虽不断闪躲着奈奈公主不留情面的攻击——但他其实连站都没站起来,也没有停下擦枪的手。他只是正确判断攻击轨道,利用最小限度的动作来回避攻击。但就算奈奈的攻击和入门者没什么两样……但她的视力和动作却是完美到不可思议。

  “不过普通的男人应该会先注意到珂琳吧——”

  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服侍在奈奈公主身边的侍女珂琳,有着压倒性的人气。在城里的男性之间,她如一环花朵般的艳丽貌美——楚楚可怜却又气质绝伦。这两种相对特色间的冲激之下,让她更加惹人注目。

  当然……奈奈公主长得绝对不丑。

  而且可以算是美人胚子。虽然尚无成熟女性的性感冶艳——却更突显出她坦率的娇媚。只要闭上嘴微微一笑,绝对会有不少人痴迷地看着她清丽娇怜的脸庞。  

  只是.能首先抓住众人眼光的还是珂琳的美貌。只要和她一比。就连奈奈都不得不被比下去。

  “不过……你也不用悲观吧。”  

  绘其诺边躲着奈奈的攻击边说道。

  “这世界上有些男人觉得男人比女人更适合自己、有些男人喜欢被皮鞭抽打、有些人会对衣服上的污渍涌起性欲,有很多口味很怪的人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奈奈暂时收回木剑。瞪着绘其诺问。

  “也没有啦。就是说公主殿下您多少也有点希望啦——”

  “我才不需要这种扭曲的希望!”

  ——铿。

  此时奈奈的木剑第一次击中了绘其诺伸出的长枪枪柄。似乎已经对此满足似的奈奈,放松下来退后。

  “说真的……怎么办啊?”

  奈奈的表情突然一转,一脸没辙样。

  虽然奈奈实在有精神过了头,而且平常一副大剌剌的模样,但是她毕竟仍是思春期的少女——一下子就叫她眺过恋爱直攻本垒,也未免太强人所难。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很大不了的事。我可没有意思要把我的纯洁,献给我不喜欢的对象。”

  “不……所以你就找个你喜欢的混帐就是了嘛。”

  绘其诺的语气异常轻浮,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悲壮。

  “基本上……到了十六岁都还没有喜欢上半个男人,这件事很怪吧。至少会有个喜好之类的……你没有一些找男朋友的标准吗?”

  “当身旁有个糟糕透了的混混时。会连男人这种生物都无法信任吧。”

  “喔?”

  绘其诺还是一边擦着他的枪,一边露出牙齿狰狞地笑着。

  “那——那个混混,是指谁啊?”

  “直接讲出来的话太伤人了,我用指的指给你看好了?”

  “不要指我!”

  看着奈奈早就已经指向自己的指尖,绘其诺说。

  “看你这样说,绘其诺你有女朋友吗?请不要说我的女朋友是长枪这种冷笑话哦。”

  “…………”

  绘其诺无言,继续擦着他的枪。

  看来是说到他的痛处了。

  “呜哇。看你说得一副那么伟大的样子,绘其诺你该不会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女朋友吧?不会吧?”

  奈奈异常高兴地问道。

  也许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找到反击的方式。她蹲在绘其诺面前。歪着头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

  “还是你真的帮长枪取了一个名字、爱上它了?”

  “……随便你怎么说。”

  绘其诺一脸烦躁地说。

  这一幕——从旁人眼里看来应该是非常暧昧吧。

  一名年轻男人晚上待在思春期少女,而且还是公主的房间里。

  光是这样就已经算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就算是应该随侍戒护的近卫士兵也是一样,这不是一件能被允许的事。

  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件事。

  当事人奈奈和绘其诺是如此——侍女珂琳和巴尔提利克也一定知道,可是并没有人跳出来指责。而且根本什么都没说,就像这一切是理所当然,毋需多言。

  没错。这对奈奈和绘其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一幕。

  因为太常在一块儿,所以连该有的紧张感也已麻痹。两人之间就像家族——就像兄妹一样。

  实际上,奈奈刚认识绘其诺的时候,就一直很亲昵地叫他“哥哥”,而绘其诺在奈奈面前也不会特地装作卑下。

  就公主和近卫士兵的关系而言。这种互动算是非常奇妙——不,已经到了十分异常的地步。

  但是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任何问题。当事者是如此,旁人更是无意插手。

  “反正……到时候就动用皇族的权力。随便找个家世优良的男人解决不就好了?基本上,皇族贵族的婚姻里,也有很多人是到了结婚当天才第一次看到对方的啊。而且他们婚后也过得不错啊。”

  “我才不要——”

  奈奈吐了吐舌说。

  “你要我讲几次。我怎么可能把我守护了十六年的纯洁.随便卖给一个才认识没两天的男人啊。”

  她的话的确没错。

  只要这句话不是出自一个淫魔族的后裔……的话。

  “贞操观念这种东西是随人怎么看啦——”

  绘其诺忍住呵欠说道。

  “卖不出去的话,你就只好到死都当库存货啦!”

  “你烦不烦哪!”

  奈奈公主又拿起木剑狂戳近卫士兵大声开骂。

 ※※※※※

  深夜的——办公室。

  办公中的阿比亚斯国王巴尔提利克。将公文看到一个段落后便放在一旁,叹了一口气。

  表面上乐天、极端随便的阿比亚斯国政——其实也有很多细部作业在台面下暗暗进行。艺人台前台后的差异也是如此,只要在舞台上看起来愈愚蠢,舞台下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

  但话说回来,巴尔提利克还是不太会处理公文。

  所以巴尔提利克尽可能的把公文分散给臣下们去处理——只是很多时候,事情还是必须要仰赖国王自身的判断,像是财政金额,国王多半必须自己决定。因此。通常案件与其交给臣子们去处理,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快。以致最后大部分的案件还是会回到他身上。

  这些说明就先放在一旁……

  “——陛下。”

  朝着敲门声——和门外传来的声音,巴尔提利克抬起了头。  

  “进来吧。”

  “打扰了。”

  边说边走进来的,是手上拿着一个盆子的玛雅加。

  盆子上放着一套阿比亚斯流派的茶道用具——包含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只是那芳香的茶叶并非阿比亚斯的产物。而是摩斯的特产。由于药效显著,玛雅加特地从摩斯订购而来的。  

  “我想,您的公事也该告个段落了。”

  “喔,每次都这么麻烦你,抱歉。”

  巴尔提利克说。

  两个人嘴上的台词,都是已经重复过上千次的例行对话。

  就算想破了头,明眼人一看也知道这不是魔导师的工作——更何况玛雅加还是宫廷魔导师团的最高顾问。但由于这已经是十几年来的习惯了,当事人玛雅加和巴尔提利克不用说,巴尔提利克身边的侍女们也对这“深夜的茶憩”毫无微词。

  想当然耳——喜欢聊这“深夜的茶憩”八卦的人,总是会藉着孤男寡女这个话题任意膨胀妄想、私自窃喜。而其他认真的大臣们则会藉由玛雅加担任巴尔提利克左右手十数年这件事,擅自猜测巴尔提利克是否瞒着其他臣子,只和玛雅加商讨棘手的悬案。

  只是……事实上.伴随着茶香而来到这间办公室的话题,通常都只是普通的闲聊。也就是所谓的喝茶抬杠。虽然偶尔也会不小心谈到严重的国政话题——

  “——这么想来。”

  玛雅加边倒茶边说。

  “公主殿下的洁癖——或许是来自于淫魔的基因。”

  “这怎么说?”

  “由于没有详细的纪录,我不敢妄下断言……关于淫魔一族的记载,‘给予快乐’这一点的记述压倒性的多,但关于淫魔本身所得到的快乐却没有什么记载。”

  “…………嗯?”

  要说理当如此的话,那是当然的。

  为历史留下记录的是基本种人类。所以记载的东西当然不是站在淫魔的立场所写下的,而是基于人类种族偏颇的兴趣而写下的。

  “但如果考虑到‘繁殖行为是基于生存本能而占据了大部分的生活时间’的话,淫魔本身所得到的快乐不就是促成该结论的其中一个要素吗?”

  “……而且关于性交这件事,只有人类和极少数的动物会从其中获得快乐不是吗?”

  “是的。性交原本是生物在争取生存机会时,不可或缺的战略,但同时,性交对个体防御而言,是一段毫无抵抗力的空白时间。”

  “唉……话是这么说没错。”

  不但会消耗体力,而且做到一半的时候,连身体都不会听使唤。

  可以说是非常不利于防御的一种行为。

  当然……先不提以本能判断大部分行为的动物,只要有基本智慧和理性的生物,就有可能将繁殖行为看作是一种“危险行为”,因而选择避开该行为。

  但这一定会缓慢的将种族导向灭亡。

  因此——

  “也许快乐是为了被当作一种‘报酬’而存在。”

  进行繁殖行为时很舒服。  

  所以就算存在着危险因素,还是会有人不断去进行这种行为吧。也就是被人用快乐这个因子“引诱”了。被谁?——若有人这样问的话,答案应该就是名为“必然”或“合理性”的神了吧。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巴尔提利克把两肘靠在桌上,用掌心撑住下巴说道。

  “淫魔所获得的‘报酬’比普通人还高?”

  “有这个可能性。”

  玛雅加点头。

  “为了更大的快乐而淫乱——淫魔这个称号,应该就是来自这个因素吧。”

  “是这么说没错。”

  巴尔提利克歪头。

  “那跟奈奈的洁癖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所以……”

  玛雅加状似犹豫地说。这反应显得不寻常。

  “就公主殿下而言——她是在一般人的伦理观和性道德教育下长大的,所以她也许会有比一般人更强烈的羞耻心也说不定。”

  “…………”

  巴尔提利克沉默的思考了一会。

  然后——  

  “也就是说‘我真是太容易达到高潮了,好丢人喔~’这样子的感觉?”

  “……说白了就是这样子的感觉。”

  玛雅加苦笑着说。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巴尔提利克啜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她原本就很怕痒啊~”

  “啊…………是啊。”

  “也难怪那个随便的奈奈。会在异性关系这方面特别有所坚持。”

  巴尔提利克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所以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下猛药哕?”

  “也许吧。”

  “真是麻烦。”

  “就是啊。”

  养父和身份与母亲无异的魔导师一起叹了一口气。

  ※※※※※

  然后五天过后的下午。

  “…………那个臭老头!………”

  奈奈咬牙切齿地站在城门前。

  天气好到不行——没有半片云的苍穹在头上划开,早春的温柔阳光照亮漫长的旅程。就像是象征着这段旅程一定明亮又愉快……非常适合出门的天气。

  敞开的城门旁,停放了一辆黑色的马车。

  车体很大……除了宽敞的内部之外。外面还附有一个小小的置物室。整体看起来相当舒适。重视耐久性更胜于装饰性的坚实构造,搭配适合各种路况的大车轮,一眼就可以看出绝非一般市街上所行驶的马车,而是适合长距离行走的旅行马车。

  顺道一提,驾驶座上还配备有折叠式的雨棚,以防突如其来的大雨。马车前面系有四匹母马。这四匹母马并非供人乘坐的品种,而是为了用来承载高重量物品而特别培育出的肌肉结实的特殊马种。

  不过……

  “嗯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奈奈公主正大声地刮着黑色马车的侧墙。

  而一旁的近卫士兵绘其诺则绑着头巾,坐在自己的爱马上。用手挡住阳光眺望城门前的大路。

  “这还真是壮观啊……有一万个人吗?”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奈奈公主的身后——城门前的道路上呈现万头攒动的景象。

  而且真的是一大群人。

  群众里男女老少都有,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尽相同。虽然大部分都是平民。但是贵族的马车也不少,在道路两侧一字排开。可以说是盛况空前。虽然说以游牧民族为祖先的阿比亚斯人原本就喜欢凑热闹……但在公众活动以外,很少会出现这样的人潮。看准人潮商机的路边摊也伺机而出,让整个场面变得更加热闹。

  民众聚集只为一事。

  来为奈奈公主送行。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啊——原来是因为巴尔提利克兴高采烈的宣示了“奈奈公主要踏上找老公的旅程”。虽然并没有明说奈奈公主是沙久巴斯一族,但普通人基本上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向国民发出紧急告知吧。

  不,如果事情还只是这样的话那就算了。

  “奈奈公主破身之旅纪念”

  ——城内城外到处可见这样的旗帜随风飘扬。  

  怎么想都觉得五天内要做到这个程度简直是不可能,所以这八成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吧。更何况只要一想到昨天还什么都没发生,就可以断定这是巴尔提利克昨晚才下的决定吧。

  今天早上发现这个状况的奈奈,立刻就拎起木剑想要回头去找父亲算帐,但珂琳硬是压制住奈奈,阻止了她的行动。

  这先不提。

  “公主殿下.加油——”

  “不可以认输喔——”

  “第一发就要打准喔——”

  “只有第一次会痛喔——”

  不知是温柔还是冷淡又不负责任的加油声在群众间此起彼落着。

  奈奈每听到一声就抖一下,双手不停地刮着马车车体。

  “……我说绘其诺……”  。

  “怎样啦!”

  “你在吃什么啊?”

  “——这个吗?”

  近卫士兵歪了歪头,把左手上吃到一半的麻糬高举给奈奈看。

  麻糬本身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麻糬花瓣般的淡红表面烙印着“奈奈公主麻糬”、“破身之旅纪念限定版”的印子,连她的画像都被印了上去。

  “就跟你看到的一样啊。”

  “…………’

  “他们有付皇室借用名号的钱啦,放心吧。”

  “不是这个问题吧!”

  “不过我还蛮在意陛下居然在把这笔钱拿来给你作零用钱时。自己先摸走了一半这件事就是了。”

  “拿那么多喔?——不。问题不是那个!”

  “你不喜欢麻糬的话。还有仙贝跟蛋糕啊?”

  “不准买!”

  看着绘其诺不知打哪摸出来的盒子,奈奈公主高分贝怒吼着。

  “呃……呃公主殿下……能亲近国民也是好事一桩啊……”

  针对行李做最终检查的珂琳试着出来打圆场,但奈奈还是满脸猜疑地眯眼望向城门外。

  “骗人。他们一定把我当白痴了。一定是因为我十六岁了都还没有人上门说媒.大家才会把我当白痴耍。一定是这样。算了算了。你们要这样看我的话,我也有我的对策。”

  “……………唉。”

  “我一定会找到一个让你们吓一眺的对象。到时候你们只要在我面前后悔不已就好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们等着瞧好了……到时候就算你们痛哭流涕我也饶不了你们……呵呵呵呵呵呵……”

  “…………”

  虽然搞不清楚奈奈所说的“那时候”究竟是怎样一个光景……但珂琳还是觉得最吃亏的人是奈奈公主自己。但是这番话还是在心里想想就好,要是一个不小心吐槽的话,搞不好会被奈奈公主干掉。

  “快快——公主殿下,上车吧。”

  听着珂琳的催赶,奈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扭曲,边碎碎念着一堆话边踏上马车。关好门上好锁后,珂琳坐上驾驶座。

  “准备万全,没有问题。”

  “喔.那……就上路吧。”

  绘其诺轻踢马腹。

  看着绘其诺和他的坐骑及马车开始上路——群众高声欢呼。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有人叫着、有人挥手、有人一早就开始放起烟火。

  载着奈奈公主的马车,在两侧民众的重重包围下缓缓前行。

  看着这样的一幕——

  “…………真是一个很棒的国家啊。”

  绘其诺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很少能从这个近卫士兵口无遮拦的嘴巴里,听到这样心有所感的话语。

  “……绘其诺。”

  珂琳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聚集在这里的国民,不仅承认这个来路不明的公主,而且还很仰慕她。那大概是因为奈奈不修边幅大剌剌的个性所使然。当然,巴尔提利克和其下臣子们努力所一手建立的善政。也是原因之一。

  但绝对不仅于此。

  大而化之且心胸宽广——因为阿比亚斯的人民特色就是如此。

  历史、气候、风土、人种,混合了各种因素而诞生的一个“奇迹”。

  “……要是拉蒂冈也能……也能这样就好了。”

  炫目的回忆让绘其诺眯起双眼。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自嘲。

  珂琳开口试着和他说话——但在犹疑片刻后,她因为找不到适当的字句,选择紧闭双唇。

  她曾听说过一些和绘其诺相关的事情。但绘其诺当下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站在现在这个地方,其实不难想像。不过。事到如今——这个青年应该不期待他人的安慰了吧。就算他真的有所期待,但安慰他的人绝不是自己……她这么想着。

  然后……

  “啊啊!够了——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从马车中传来奈奈公主的阵阵哀号。

  就像在恶梦中惊醒一般,眨着眼的绘其诺和珂琳看了彼此一眼……然后用苦笑掩饰心中的一切感情,挥下了彼此手上的马鞭。

  马蹄敲打着石板路的声音越来越快,马车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就这样——

  “呵呵呵,你们给我等着啊。呵呵呵呵呵呵——”

  “喂,我们的目的是不是被扭曲了啊?”

  “…………就算你跟我这么说……”

  阿比亚斯公主,淫魔的后裔——奈奈·安·阿比亚斯正踏上了旅程。

第二章

  突然出现的暗杀者

  武器本身并不代表任何危险。

  放在桌上的刀,并不能伤害他人。即使是为了杀人、伤人而制造出来的武器,它也无法基于武器本身的意志产生恶意而杀人。因此,它只是存在于此,直到有人拿起它为止——它不过就是个道具。  

  道具本身没有意志。

  也不会渴求鲜血的滋润。

  就算是活生生的兵器也是一样。

  就这个意义而言……

  “——坚韧匕首”

  现在——坐在老人前的人影不带有一丝危险气息。

  就算他拥有空手破瓦,不着痕迹,不带声响地越过泥泞,脸上表情纹风不动地杀掉牺牲者的能力——那他也不过只是个武器,不带有任何恶意或杀意。

  杀意是一种意志。

  而武器不具有意志。只是单纯的道具。

  “我要赐与汝第一项任务。”

  老人温柔的说。

  人影——什么也没回。  

  伫立在微暗中的剪影动也不动。仿佛幻影一般,连存在的气息也极其稀薄——就算他站在眼前。也会不得不怀疑其存在究竟是否为现实。因为活人所应具备的特质.他一项也没有。

  “若汝成功完成任务。我会承认汝及汝所属之玻利葛南姆宣教骑士团为正式神官及米利欧菲兰姆教会组织。”

  老人说完后温柔地微笑了一下。

  看起来——是个充满慈爱的表情。就算是残虐暴戾的大恶人也会毫不考虑跪在他面前,乞求老人的原谅……老人的笑容里带着满溢的宽恕与包容。

  只要那个大恶人——不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或者一个狂人的话。

  “愿汝之力量就如同玻利葛南姆宣教骑士团所说的一般,则当可迎刃而解……”

狂气和狂气互鸣。

狂人总是能敏感的察觉到同类的存在……就算那是深藏在慈爱面具下的狂气也罢。

  “以汝之力,救赎被诅咒的哀凄灵魂……将他们送回天堂……”

  老人的声音极其柔软。

  就像是在向前来恳求疗愈及救赎的信徒们说话似的——他安静沉着的宣示。

  杀了她……

  “被诅咒的灵魂名叫奈奈。”

  人影第一次有了动作。

  就像已确认好目标、拉满的弓一般——以震动宣示着投注在他身上的力量。“阿比亚斯王国公主,奈奈·安·阿比亚斯……”

  没错。

  武器本身并不危险。

  危险的是使用武器的人。

  渴求着鲜血的——通常是人类。

  ※※※※※

  远处传来一阵鸟鸣。

  晴空万里。无云的天空显得清澈无比。

  两侧转瞬而逝的森林风景,也正等着春天的造访——大自然的色彩随着季节变化而逐渐深沉。路边丛生的杂草也开出了小花,繁盛的气氛逐渐弥漫在空气中。

  奈奈公主一行人从赫斯提佛利亚尔城出发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刚开始时有些人觉得有趣而试图跟着一起走,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疯子这样做了。当然了——其中有好几次是因为奈奈公主忍不住发飙,命令珂琳全力奔逃才逐渐逼退人群。

  马车在沿途上碰到几次飘小雨,但并未遭受到任何暴风雨或豪雨的侵袭,一路上顺利的前进。由于路途主要以干道为主.行经之处都是经过整修且宽广的道路,路况良好。加上这附近尚属首都周边地域,治安方面也毋需担心。

  因此——马车所经之处,一路都是平和的景象。

  就是这一点让人觉得无聊透顶。

  “啊——……”

  马车缓慢地行驶。

  把下巴靠在窗边的呆滞声音——不用说,正是奈奈公主。

  表情懒散且呆滞僵硬。双眼也无神地望着天空。只有那双长长的耳朵因为无聊而抖动着。不过因为人本来就美,所以看起来也还好——

  “公主殿下。这样很没有礼貌喔。”

  坐在驾驶座上握着缰绳的珂琳转头提醒着她。  

  虽然身上还是和平常一样——以白和深蓝作为基调的平凡衣服,却仍旧无法掩饰她花朵般的艳丽姿色。这说明了,只要是美人穿什么都好看。

  “您并不知道白马王子会在哪里看着您喔?请您注意您的一举一动。”

  “咦?”

  但奈奈还是把下巴靠在窗边呻吟着。

  看起来就是一副很无聊、很没劲的样子。与其坐在马车里悠闲地摇来晃去,她还是个比较适合坐在马背上驰骋的少女。

  “哪有男人会在这么乡下的地方乱转啊……这个不一样啦?”

  “就算不是这么乡下的地方,也不会随便乱转好吗?”

  说话的人是被称作“这个”的近卫士兵绘其诺。

  绘其诺用宽黑的头巾把直硬的头发束起,看起来就像是黑钵中长了杂草一样。不过仔细一看,他的轮廓颇为俊秀——看起来稍有气质,只是他凶狠的眼神和那似乎因不满而皱起的眉间,让他的样子更像个不良少年。

  要说绘其诺是个近卫士兵,他的模样更像一个在老旧市街中满口行话的不良少年。其实只要衣服得体一点即可,不过看样子他本人没什么意愿——抑或是故意想装成恶人——他身穿的黑底上镶着赤红火焰的特别订制野战服,再加上一件红色背心,使他看起来惹人生厌。

  他跨坐在棕毛爱马多拉塞那的背上,和马车并行前进。

  片刻不离身的异形长枪——“鉾”,现在则被他背在背上。

  “而且啊……就算说是要找老公,像这样漫无目的的旅程,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时候应该要安排个相亲之类的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皇族成员啊。”

  “平常应该是这样啦——平常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奈奈斜眼瞪着语带嘲讽的绘其诺。

  “不——没有啊?”

  绘其诺耸耸肩说道。

  “譬如说像公主殿下与众不同啊,虎姑婆的老公不可能用相亲这种方法找到啊、或者是没有被虐狂嗜好的人大概也会光着脚逃走啊之类的,我完——全没有在想这些事喔。”

  “…………”

  “唉呀,您是怎么了啊,公主殿下?您的尊颜现在可是泛红光——呜喔!”

  绘其诺往后一仰,躲过了迎面飞来拳头大的石块。

  被打到的话就惨了——那颗石头的大小真的会让人这么想。惨一点的话,头盖骨搞不好都凹下去了。根本是个凶器。

  但是——

  “……你从哪捡来的石头啊?”

  “我事先就捡好的。”

  奈奈说着又摸出一颗石头在手上把玩着。

  “你以为我坐在马车里就无力反击了吗?哼哼哼,我早就看穿你的烂伎俩啦。”

  看着炫耀自己胜利的奈奈,绘其诺低声说道:

  “……这么粗鲁又尽卖弄小聪明。”

  “你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看到奈奈举起抓着石头的右手,绘其诺摇了摇头。

  “我说——珂琳啊。”

  奈奈公主转头问着驾驶座上的侍女。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拉蒂冈自治区。”  

  王司琳冷地说。

  “!”

  奈奈公主——像是被弹开似的转头看着绘其诺。

  “是我决定的。”

  绘其诺眺望着街道的彼端悠悠地说道。

  “我是认真的——就像玛雅加大人所说,最好是能找到淫魔族的男性。所以南方边境的可能性应该会比较高吧。”

  克尔普兰提大陆南方还有许多尚未被开发的土地。

  虽然拥有丰富的动植物,但由于地形起伏过大。很多地方并不适合铁道或马车通行。结果是——许多以前受到人类歧视或高压统治下的亚种人类和衍生种人类便潜逃至此.更有许多人还因此定居下来。

  只是如果要找的是传说中的传说——淫魔族的话,那最好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

  “若是直走的话,就不得不越过攸比西斯山脉。那样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决定绕西边,经过拉蒂冈自治区过去。”

  “……………”

  看着语气认真说明的近卫士兵绘其诺的侧脸——奈奈的表情却不知为何反而阴沉下来。她的眼神非常认真。跟平常与绘其诺斗嘴时的她明显不同。

  “说真的,就算没办法找到淫魔族的男人——那这次的旅行除了找老公之外,应该是希望你能顺便增广见闻吧。”

  虽然巴尔提利克看起来是个很随便的人——事实上非常优秀。巴尔提利克不是那种随便想到什么,就会叫女儿踏上旅程的人。且不管表面上的名目为何,但奈奈和绘其诺清楚.他的一道命令,通常会隐含更多其他的意义。

  “所以啦——拉蒂冈自治区,应该是个最好的选择。基尔列特城就在国界附近,我对那边也蛮熟的。”

  “……可是……”

  “没同题啦!”  

  绘其诺淡淡地笑了一下,用右手轻拍背上的长枪。

  “也许还有人憎恨着阿比亚斯——不过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没有人站出来反对阿比亚斯,而且又没有一个像样的反抗组织。所以由我跟珂琳两人应该就可以搞定了。”

  拉蒂冈自治区。

  六年前败于阿比亚斯麾下,解体后的拉蒂冈帝国,即为现在的拉蒂冈自治区。

  当年。战争突如其来发生,同时也突如其来的结束。

  开战后半年内。拉蒂冈境内支配帝国的皇室和巩固周边权力的高官们,几乎被赶尽杀绝,没死的也被俘虏而成阶下囚,整个帝国的“龙头”被彻底摧毁。即便军队和人民仍有活口.但早已无力回天——只能选择无条件投降。

  但是……

  原本预测战败后会有高压统治策略的拉蒂冈国民都大吃一惊,因为在处理完皇室解体,军队解体,上百名贵族吏役狱的事情后……阿比亚斯竟非常干脆地撤军。

  其后——拉蒂冈住民仍旧暂时享有自治权,直至今日。阿比亚斯当然也派遣数名总督官至此,但权限也仅止于辅助自治政府。

  现在有许多拉蒂冈人民尊崇阿比亚斯王巴尔提利克的宽大处置,并将他视为英雄。因为拉蒂冈帝国原本是个独裁政权色彩强烈的国家,许多国民必须负担重税和长期劳役。

  但是……战争就是战争。

  战争中不可能没有牺牲者,许多在战争中失去家人或朋友的人。至今仍憎恨着阿比亚斯王国。六年的岁月仍不足以抹灭恨意。不——也许非得等到被害者的遗族死后,这种强烈的憎恨感才能永远逝去吧。

  “还是你觉得两个护卫不够?”  

  “我——”

  奈奈非常不高兴地敛起脸色说:

  “又不是在担心这种事!”  

  这又跟……平常的斗嘴不太一样。

  对于奈奈和绘其诺而言,斗嘴就像打招呼一样——但是他们清楚的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发怒。从绘其诺看来,奈奈是真的很不高兴的样子。

  只是……

  “……你在生什么气啊?”

  看到奈奈突然发飙,连绘其诺都不禁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对护卫有所不安的话,她干嘛那么严肃。

  “我啊……”

  奈奈没好气地说——

  “…………………………算了,没事。”

  ——不过,奈奈还是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这算是相当罕见的事。

  只是——

  “那就好啦!”

  绘其诺没有要多问的意思,耸耸肩。

  当然绘其诺不懂奈奈到底生什么气。但是六年的交情也不是假的,绘其诺知道这种时刻大多只要随便敷衍带过.奈奈的心情就会逐渐平静下来。

  奈奈公主算是个急性子的人——因此她不会记恨。基本上她是一个大而化之的直爽女孩。

  “…………”

  如往常一般——奈奈沉默了。

  绘其诺若无其事地缓缓策马前进.但……

  “——你这个大笨蛋!”

  下一个瞬间,破口大骂声加上石块齐飞而来。

  “呜喔!”

  绘其诺在干钧一发之际。闪躲过那颗比之前所扔的更大且更使劲丢过来的石块。看着石块以微乎其微的间距掠过自己的脸颊,绘其诺立即转头看向奈奈。

  “你在干嘛啊?”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惹火的绘其诺看到——奈奈所乘坐的马车窗子被粗鲁的关上。

  “…………”

  绘其诺敛起表情.沉默下来。

  从那之后。奈奈就再也没有打开窗户讲过任何一句话。

  只独留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刻划着时间的流逝。

  过了一会儿——红发的近卫士兵绘其诺。转头向驾驶座上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珂琳问道:

  “——喂,珂琳!”

  “干嘛?”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就跟平常一样不是吗?”

  “不,不是啦。”

  “那请你自己想。”

  珂琳竟然无情地拒绝回答。

  “…………”

  绘其诺歪头思索着。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奈奈公主不高兴。连交情比他还浅的珂琳,都已经对此了然于心——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个中原因。

  “……到底……是怎样啦?”  

  接下来的时间里——直到奈奈的心情恢复之前,绘其诺就这样歪着头好几次。寻求答案。

  ※※※※※

  话说只要提到现在的阿比亚斯王国——有识者一定会异口同声地提起六年前的拉蒂冈帝国战争。

  因为那是阿比亚斯王国所实现的另一个“奇迹”。

  基于统治系统及风土民情,阿比亚斯王国经常成为其他国家的笑柄。

  但是如今,在现实的外交面上,没有任何一个王国胆敢再看轻阿比亚斯王国。即便依旧暗地里不停地嘲讽诽谤,但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对阿比亚斯王国摆出强硬的态度。

  因为每个人都对六年前的战争记忆犹新。

  那是阿比亚斯王国百年历史中唯一的一次——侵略战争。

  当巴尔提利克·安·阿比亚斯突然向邻国拉蒂冈帝国宣战——以历史上罕见的迅雷式侵略作战,直入拉蒂冈帝国内部主导核心。

  时至今日,向来轻视阿比亚斯王国的周边势力,才猛然发现自己太小看阿比亚斯王国。因为当时的阿比亚斯王国只花了半年时间,便占领了西方国家中军事势力顶尖的拉蒂冈帝国首都。

  有些传言还指出,这场战争背后有摩斯魔导院的介入.甚至将原因指向拉蒂冈帝国皇太子的背叛——但事实上众说纷纭。最后拉蒂冈的皇帝被阿比亚斯王国拉下台,多名臣子战死,其他则全数入狱。

  接着——周边诸国的情势瞬时陷入一片紧张。

  若是合并拉蒂冈帝国,阿比亚斯王国将一跃成为西方国家群中面积最大的国家之一。如果这个国王愿意打破百年以来的沉默,亲自指导侵略战争的话,那么在他获得庞大国力之后。难保他不会再次朝他的野心前进——周边国家如此解读此事。

  只是……这个预测并不准确。

  当时巴尔提利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竟重返先前的和平外交姿态,并承认拉蒂冈帝国为自治区——直至今日。

  很多人到现在为止,仍搞不懂那场战争究竟是为何而战。

  然而巴尔提利克、皇室有关人员和阿比亚斯的重臣们,个个都三缄其口,绝口不提当年的战争。

  然后…… 

  ※※※※※

  坚韧匕首。

  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或来由。不——是不能有。切断各种缘分,为暗杀而生的人形影武者并不需要名字。有什么意义或来由的话反而麻烦。

  不管是多么细小的线索,都不能让敌手发现。

  手上操纵的线索细绳,有时不只会暴露出暗杀者的真实身份,还会掀开幕后操纵者的底牌。所以这是绝对必须避免的事。况且,如果是不需隐藏的好事,那任谁都不会找上暗杀者。

  不和任何人有交集。在任何场合下都可以轻易放手。

  这才是理想的暗杀者。

  是故坚韧匕首便是在这样的理念教育下成长的。

  所以,坚韧匕首没有所谓的“本名”。

  坚韧匕首就是坚韧匕首。没有其他的名号。从来没有人用其他外号称呼他。就像人们不会特地为暗杀用的短剑取名一般。

  但坚韧匕首从未对自己的际遇有所不满。  

  感到不满这个行为是人类才会有的反应。被训练成纯粹暗杀武器的人,不需要这些人类才会有的思考模式。

  然而。

  就算是再怎么不像人类的暗杀者,在混入社会执行任务时.为了方便行事——还是需要一个伪名。

  因此。

  第一次体验实战的坚韧匕首……在那天,第一次拥有了人类的名字。

  ※※※※※

  “——我叫做那莉亚。”

  少女自我介绍道。

  而且还礼貌地低头行礼。

  “…………”

  “…………”

  “…………”

  但是……三个人却保持沉默。

  黄昏时刻让天空抹上一片朱红色。场地不变,仍在先前的公路上。

  这条路上的人原本就不多,现在更是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静止在原地不动的奈奈一行三人和自称是那莉亚的少女。

  虽然治安不错,不过公路就是公路——根本不在官吏的视线范围内。要担心的就是夜盗和猛兽等等,安全性和城里比较起来,还是差了许多。所以大部分的人会在公路即将染上一片薄红时,便加快脚步赶抵临近的城市或村庄。

  奈奈公主一行人原本也打算趁烈日当空时,赶路到今晚预定停留的拉给那多拉一地——就在那一瞬间。

  毫无预警地……这个少女突然从路边的草丛堆里钻出来。

  “…………”

  诡异的凝重气氛在四个人之间飘浮。

  但是少女却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毫无表情的她,挡住了奈奈公主一行三人的去路。敬完礼之后就一动也不动的——像个人偶似的站在那里。

  “…………我们?”

  绘其诺低声说道,提高警觉地观察四周的情形。

  再强调一次,周围还是半个人影都没有。所以这个少女,一定是在对着奈奈公主一行人做自我介绍。

  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少女只是默默地等着奈奈他们的反应。

  “……那个……”

  绘其诺用食指抓了抓脸。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连珂琳和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奈奈也是一样……三个人都傻住了。

“请多多指教。”

少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加了一句。

也不是说加了这句就能怎样。

“……不……那个……就算要我们多多指教也……对吧?”  

  奈奈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任何预兆,一个陌生的少女就突然从毫无人影的公路上蹦出来,开始自我介绍。真的是莫名其妙,搞不清楚这到底什么状况。换成别人碰到这种情形也会被吓到吧。

  而且……

  “…………

  少女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外表看起来是还——不,随着所看角度的不同而有不同感觉,应该说她算非常可爱吧。年龄大概比奈奈小一点,约十三、四岁左右。稚气的婴儿肥使她的双颊看起来十分柔软且惹人怜爱。

  娇小的少女身上套着稍大的衣服——应该说是大了好几号的衣服。是常见的庶民装扮,只是尺寸不合。从袖口看不到她的指尖。其领口也比平常开的还宽——从上往下看的话,搞不好可以瞄到她的胸部——衣摆也过长而拖地。

  总之。少女的外表非常不协调……应该说是小孩子硬想装大人的感觉,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气息。

  而且……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少女问。

  她的双手握拳举至嘴边。从下往上看着奈奈一行人。

  那空虚的眼神,加上一副死人才会有的面无表情。

  “不是。是这样。”

  并不是对不对的问题。

  她的动作、用字遣词和表情,完全无法融合在一起。做作的动作——诉说着她的可爱,但脸上却毫无表情,语气则像在念课文般,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好像看着一个自己动起来的人偶一样——说穿了,就是很诡异。

  “……很奇怪吗?哪里奇怪呢?”

  自称是那莉亚的超级诡异少女,瞪着静止在原地不动的奈奈一行人,歪了歪头。看来这个不是开玩笑的,她本人似乎相当认真。

  “……不……该说是哪里好呢。况且,你到底是谁啊?”

  绘其诺呻吟似的问道。

  少女大大点了点头回答。

  “我叫做那莉亚。”

  “我刚才听到了。”

  “那你在问什么呢?”

  “……譬如说你的背景之类的。”

  “原来如此。”

  谜底终于解开——少女一脸恍然大悟的用力点头。而且顺便很可爱的在原地转了一圈。

  维持她一贯的无表情。

  “就像你所看到的一样。”

  “不。就是因为我有看没有懂,所以才问你啊。”

  “我是路上经过的、没有任何异常的平凡十四岁村姑。”

  她的语气就像是把死背下来的内容完整念出。

  “…………”

  仿佛要求助似的。绘其诺望向奈奈和珂琳。

  但是两个薄情的女生却一起耸了耸肩别过头去。看起来是想把一切都交给绘其诺去搞定的样子。

  “请告诉我。”

  少女还是一贯的无表情。

  “我很奇怪吗?哪里奇怪呢?”

  “…………”

  绘其诺一脸绝望地望着天空。

  ※※※※※

  ——太奇怪了。

  “路上经过的、没有任何异常的平凡十四岁村姑——那莉亚·巴利思”。…………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暗杀者坚韧匕首感到怀疑。

  变装非常完美。

  外表看起来应该跟到处都有的村姑没两样。而且身上的衣服还是杀了临近村庄的少女后抢过来的,绝对没有问题。更何况她还学那个村姑把头发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肩上的模样。 

  不管怎么看。自己就像是个平凡的村姑。

  接触目标时也一步步照着老师的指示去做,没有一字一句搞错。老师教的台词,她全部写在纸上照背了起来,所以绝对没错。而且还为了让对方有空隙,特地选用了超有用的‘装可爱’——虽然坚韧匕首根本搞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这招还有加上动作。

  没有错误。一切完美。

  照老师说的话去做。她绝对能做到。

  可是为什么这三人却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坚韧匕首烦恼着。

  暗杀是一项非常纤细且残酷的工作。

  即便是小失误也有可能致死。些许的犹疑就可能把一切搞砸。坚韧匕首接受的是这样的教育。所以她只要一有错误便立即修正,追求完美。也因此,她这个暗杀者才能日趋完美。

  但是……在第一次任务里,她就踢到了大铁板。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暗杀目标们对她的警戒心仍未松懈。好像她讲得越多,他们对坚韧匕首的警戒心就更升高。

  我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坚韧匕首从不深思,因为她不会思考。她所受的教育是这样教导她的。若她懂得深思。那么对养育她的人来说就是件不利的事。

  那就算了……

  不懂的事一定要寻求解答。

  但可悲的是。教育她的人不在这里。除了自己和目标之外谁也不在。所以坚韧匕首试着问问眼前的三人。

  “哪里奇怪呢?”——

  在有记忆前就被隔离,只接受成为一名暗杀者该受的教育与训练的坚韧匕首。

  但是她的知识却和实际体验成反比。

  就像光读食谱并不能成为一位名厨一样。就算有再多的知识,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有过亲身体验和经历这道“桥梁”,才能将知识导向现实。

  简单来说。

  以创造“终极暗杀者”为目的,施行在一个少女身上的非人道教育,到最后和现实社会格格不入,完全不会看气氛说对话——最后创造出来的就是一个毫无顾虑、做什么都乱来的“终极笨蛋”。

  坦率的暗杀者坚韧匕首。

  她只是个重填鸭式知识教育下的一名典型牺牲者。

  ※※※※※

  “……请告诉我。”

  “呜啊——…………”

  近卫士兵绘其诺边呻吟边策马前进。

  辫子少女跟在他身边,已经拜托了不下数十次——不过基于她无表情的脸和声音,说是“要求”还比较适合点——

  虽说是缓步前进,不过马终究是马,步行的速度要比人快上许多。

  辫子少女用小跑步追上绘其诺不停向他问问题,等到快要被丢下的时候,又继续小跑步追上绘其诺问话。看起来就像只黏在主人身边的小猫,让人看了不禁好笑……只是绘其诺难得一脸憔悴,坐在马上摇来晃去。

  既然对方是走路,那只要叫马跑快一点、忽略她的存在就好了……可是看着少女一脸认真,实在又狠不下心把她丢在后面。模样不像好人的绘其诺……其实在某些小地方上.还是很温柔的。  

  今晚预定停留的地方已在眼前。

  想到这附近没有城市,那这个叫做那莉亚的少女,大概就住在这儿吧……不过照这样看来,她肯定是会跟到旅馆里了。

  “……所以我说啊……………”

  绘其诺一脸烦躁地转向一旁。

  “是的。”

  少女用奇妙的表情盯着马上说话的他。

  看来绘其诺是被这个怪少女给黏上了。

  “我不是说你哪里怪。而是说你从头到脚都很怪。”

  “你的指责欠缺具体性。”

  少女非常认真地反驳。

  “我无法理解,请你告诉我详情。”

  “……………呜呜呜。”

  两人就不断重复这样的对话。

  要讲出具体的例子实在太难。应该说是她全身的神经太大条吗——而且,是要怎么向一个初次见面就突然跑到路上对别人自我介绍的人去解释“你很奇怪”的意思?所有的行动拆解开来一个个分析的话,是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因时因地考虑她所有动作的组合时,就会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绘其诺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平常习惯奈奈公主这样强势的人——所以碰到像辫子少女这种少根筋的人时,绘其诺根本就手足无措。再加上辫子少女的行动也没有对他造成任何问题或威胁,所以绘其诺也不愿意威吓她、把她赶走。

  反正绘其诺为了这个面无表情的辫子少女烦躁到了极点。

  所以才会那样吧。

  平常早就该察觉到的东西,他却晚了那么一点才发现。

  取而代之的人——

  “?”

  驾驶座上的珂琳惊讶地眨了眨眼。

  下一个瞬间——

  “绘其诺!”

  珂琳尖锐的声音惊醒了绘其诺。

  那只是一声呼唤他的声音而已。

  但绘其诺却同时接收到声音里所挟带的紧张和焦虑。

  近卫士兵绘其诺的动作迅雷不及掩耳。

  他立刻在马上压低身子,把系住长枪的背带扣解开。

  同时——

  “!”

  马匹上的一小段空间——有一样不明物体正贯穿过他前一秒还在的那个空间。

  “那样东西”呈水平方向直飞过来,刺进公路旁行道树的枝干上——一瞬间便化做粉末。

  在夕阳西下的余晖中,细小的光芒如同雪片般飞舞着。

  “这是什么?”

  有东西射进去了。

  绝对没错。但到底是什么东西被射进去了?

  不是箭。也不是投掷用的短刀。而且……砾石之类的东西也不会因为碰撞到树干就散掉。

  “……该死。”

  他转动着回到自由之身的长枪,用枪尖勾起辫子少女的领口,把她丢向另一边。他抱住掉到左边的辫子少女,用拿着枪的右手操纵续绳,让爱马靠近马车。

  “这个就拜托了。”

  他边说边把名为那莉亚的辫子少女塞到驾驶座上,然后立刻重新拿起枪摆出架势。  

  “一个人……不,是两个人吗?是谁?”

  绘其诺眯起眼低声说道。

  就他的视线范围所及……周围除了奈奈公主一行人之外并无他人。但是绘其诺的感官确确实实抓到了一丝杀气。

  “呿……暗杀者吗?”

  大概是躲在公路旁的杂木林里吧。

  不管是谁,他们的人数都不多。不管再怎么擅长隐藏杀气,若是在这种没人的地方隐藏着十几二十名杀手的话,绘其诺和珂琳是绝不可能没察觉到。更何况,如果人数众多,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包围对手就行了,何必躲躲藏藏。

  刚刚的攻击应该打不穿马车的侧壁吧——

  虽然不知道刚刚那一发是什么东西,不过只要奈奈把格子窗关好,暗器就不太可能伤到她。  

  珂琳也暂时毋需担心。最早发现攻击杀气的人——就是她。只要防御上没有太大的漏洞,应该可以挡掉绝大部分的暗器。绘其诺还曾经看过她空手抓住射向她的箭。

  “把他们一次解决——”

  “不行!”

  珂琳对着正打算朝攻击来源方向冲上去的绘其诺高喊着。

  “天色这么暗是不行的!不要去!”

  “——?”

  即便心里尚存疑惑,绘其诺还是选择停在原地。

  绘其诺和珂琳,同为守护着奈奈公主的两人,对彼此的能力和个性都有一定的把握。虽然他并不清楚为什么,不过如果珂琳认为‘赢不了’的话……那绘其诺八成也是毫无胜算。

  绘其诺不会为了无谓的固执或面子,去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况且这是奈奈公主的生命,那就更不用说了。假如身为近卫士兵的他不幸身亡,那么奈奈公主的保护罩就少了一层。

 “……那该怎么办?”

  绘其诺提高警戒心,环视着周围问道。

  现在……看来是没有第二击了。

  但是——

  “对方八成是暗杀者。只要进到城内,他应该会顾忌到其他无关的人而选择暂时撤退。”

  “暂时……”

  如果暗杀者不是顾忌其他人的话,就不会选择在这里进行攻击。城里人多吵杂,反倒更适合进行暗杀行动。所以我猜测,对方的目的应该不是‘杀害’这件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方也不是为了耍帅或是开玩笑才进行攻击的。

  就算进到城内也不一定安全。目前只好先改变现状,让对方暂时先撤退——奈奈一行人现在能做的只有如此。

  可是……

  “我这边已经做好准备了。”

  珂琳说。

  “我知道了。”

  “绘其诺……珂琳?”

  奈奈试图从客座前方——也就是驾驶座后面的小窗探出头来。但珂琳在奈奈还没来得及拒绝前。就把驾驶座旁的窗户全部关上。

  “不要出来!”

  绘其诺叫了一声之后踢了一下爱马多拉塞那的腹部。

  棕毛母马在短短叫了一声之后开始疾奔。马车也随即跟上。

  绘其诺一行人身旁的风景飞也似的往后奔流。瞬间已达到一般人无法追赶上的速度了——

  “……追上来了。”

  “是的——”

  珂琳对着绘其诺点点头。

  同时举起她的右手。

  ——铿!

  某样东西在撞击到她的手背后,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碎裂。就像刚刚的那一击——绘其诺只看见撞击后闪亮的碎片,无法分辨到底是被什么击中。

  只是——

  “——果然。”

  看着珂琳低语,想必她已经知道凶器究竟是什么了。

  刚刚——把谜样凶器弹开的。是安装在珂琳手上的钢制护手甲。是她常备在长袖下的秘密武器。只须轻轻一甩便可滑出覆住手背。虽然不是那种直盖到指尖的重装配备,但只要握紧拳头殴打对方,指节上的钢刺便会给予对手重重一击。是一种兼顾防御与攻击的格斗用武器。

  在护手甲的表面附着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

  “——这是啥?”

  “这是教会的——”

  珂琳话说到一半,表情僵住。

  绘其诺大概也猜到那是什么了吧——他重新握紧长枪,环顾四周。

  瞄准他们的杀气瞬间突然高涨。大概是打算在他们逃走前,想一口气解放隐忍至今的杀气,来个一决胜负吧。

  数个黑影在两旁的杂木林里跃动着。

  敌人至少有三个——或是四个。

  如果全部的人同时丢出那“看不见”的武器的话……

  “——糟了!”

  在绘其诺叫出声的同时,有数道杀气从左右射出。

  攻击会乘着杀气的轨道前进,所以能先察觉杀气的人,就能阻止攻击。

  但这毕竟还是有限制。这些已经是看不见的武器——如果全部一起发射的话,连绘其诺和珂琳也挡不住。

  然后——

  “——啧!”

  至少十发。

  几乎同时但因呼吸和角度不同而同时逼近的不可视凶器。看来挡住凶器的几率是微乎其微了。

  接下来——

  “——圣盾现身!”

  一阵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

  马车和绘其诺同时被细微的亮光包围住。

  逼进的凶器全数冲入无形的保护壁中,碎裂散去。

  在夕阳余晖中,细微的碎片似群星般散发着光芒。

  那是一幕——会让人忘记自己身处死斗险境的绝美景致。

  “!”

  此刻流露出一股——动摇的杀气。

  下个瞬间,杀气随即散去。在杂木林彼端追随着马车的人影也不见踪迹。大概是撤退了吧。

  没有人会笨到在自己无法掌握的状况下进行战斗。

  敌人大概也没想到,奈奈公主一行人里会有魔导师吧。

  而且——

  “——没事吧?”

  奈奈啪哒一声拉开格子窗说。

  “真厉害。”

  绘其诺稍稍降低速度——打从心底佩服地说。

  “公主殿下的副业也做得不错嘛!”

  “什么叫副业啊!”

  奈奈一脸不高兴地说。

  没有人想到奈奈公主会是魔导师吧——敌人一定也没料到,这一行人里居然有会使用魔法的人。

  “唉……说真的,我还蛮怕会失败呢。”

  奈奈的魔法是跟玛雅加学习的。

  这是两年多前的事了——虽然只学了一些皮毛,但绘其诺和珂琳都听说玛雅加直夸奈奈很有天分。对身为等同奈奈母亲身份的玛雅加而言,就算这只是娱乐性质的教学,玛雅加一定也很高兴能把自己所学传授给奈奈——身为老师的玛雅加对此似乎比奈奈还更兴奋。

  闲话到此为止……

  “——反正他们也暂时撤退了。”

  绘其诺环视着左右。

  “他们没料到公主殿下会使用魔法吧。”

  绘其诺和珂琳知道玛雅加和奈奈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们对奈奈公主学魔法这件事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不过基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未公开,所以若不是和皇室特别亲近的人应该不会想像到这一幕吧。更何况魔导师在历史上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受到外人的嫌恶和轻蔑,所以现在魔法仍不是皇族和贵族间欣赏的东西。

  “不过.他们下一次大概会预先做好准备吧。”

  珂琳说。

  “……还真是麻烦啊。”

  “我们也做好准备就没问题了。”

  珂琳淡淡的苦笑回应着烦躁的绘其诺。  

  就在两人交换意见的同时今晚预计停留城市的灯火,已经出现在公路的彼方。

  ※※※※※

  阿比亚斯王国的皇宫——赫斯提佛利亚尔城已夜幕低垂。

  在克尔普兰提大陆西方的国家群中,赫斯提佛利亚尔城算是比较小的城堡。阿比亚斯国建筑的风格是以坚实为特色的机能性构造为优先,城堡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性设施存在。所以跟其他国家比较起来,赫斯提佛利亚尔城是一个过于朴实的小城。其他位于阿比亚斯国内的城堡风格也和它差不多。只是装饰程度不同。

  以流民和游牧民族为先祖的阿比亚斯王国里,拥有过多的财物算是一种“恶德”或是“耻辱”。

  没有定居地的游牧民族,必须带着牛马等家畜和所有家当到处流浪。也因此形成一种拥有过多牛马或家当者,将当成犯罪行为的不成文规定——在舍弃了游牧生活后,这种文化仍旧残留至今。

  “金钱本应在社会中流动。有余钱的话,就一掷千金和大家一起欢乐!”

  ——这就是阿比亚斯的风格。

  就是如此。

  基本上.阿比亚斯国内的城堡和民家规模皆小而美,但是皇宫就得是皇宫——赫斯提佛利亚尔城还是有它应有的规模。

  淡淡的星光和随处可见的灯火,也不能将包围城堡的夜色驱逐。交叠的光影,投射在宏伟的城堡外观上,使它看来和白天的感觉完全不同。

  在城堡中的一个小角落里——

  “…………”

  此时,有一个影子,仿佛要将那蜷曲在各处的暗隙缝起来似的到处穿梭着。

  是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吧。那个小小的人影躲开站在灯火旁的近卫武士的视线范围,朝着城门小跑步前进。

  最不容易被发现——且能最快抵达后门的方法.其实是直接穿过庭园。表面上看起来最容易被抓到。但由于沿路上障碍物多,再加上平常不会有人半夜走在庭园正中间。所以夜间照明反而不会照到,近卫武士也不会察觉到。

  但是——

  “……半夜在庭园里散步吗?”

  听到这嘶哑的低沉嗓音——那个人影顿时僵住。

  另一个巨大的人影,朝向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走近。

  “陛——陛下?”

  走在夜空下淡淡星光里的巨大人影——毫无疑问,就是阿比亚斯国王巴尔提利克·安·阿比亚斯。虽然身上穿的衣服是简单的睡衣,和在谒见厅接见臣子时的衣装不同.但威严的脸和高大的身材却依然慑人。

  慌张的人影当场跪下。

  “为……为什么……”

  “嗯——”

  听到了人影低语——巴尔提利克温柔地微笑着说:

  “在这样沉静黑暗的夜晚。我才能看到明亮夜晚中所看不到的东西。譬如说,乘着夜风的精灵身影、隐身暗夜中的星座——”

  巴尔提利克一边念着和自己外表不搭的抒情诗.一边摇曳着衣摆向那个人影靠近。

  “还有,像是偷偷摸摸走后门的侍女——”

  “请……请您原谅我!”

  那个人影——年轻的侍女边叩头边说。  

  大概是个新人吧。只要在城里工作半年以上的人都知道,不需要对巴尔提利克摆出什么夸张的礼仪。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个把严肃挂在脸上具象化的国王,其实是个既直率又大而化之——说难听点就是个随便的人啦。

  “为什么要我原谅呢?”

  巴尔提利克的声音非常温柔。

  “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我——我——”

  “的确——偷偷摸摸的打算在半夜里出城,的确不是寻常的行为。”

  “………”

  侍女沉默了一会儿后,犹豫——又像是下定决心般地抬头说道。

  “事实是……”

  虽然算不上是美人,不过纯朴的容貌惹人怜爱。认真的个性也写在脸上。如果是作为女朋友的话,也许不会特别抢眼——不过若当作人生伴侣的话,应该很多男人会选择这样的女人吧。

  “我的……男朋友就住在城堡附近……”

  “因为想见男朋友所以试图逃走?那你只要提出正式申请就好啦!”.

  侍女对着巴尔提利克的回答摇了摇头。

  “我到城堡里工作不过半个月,是个必须尽快熟悉工作的年轻人,怎么能随意请假……”

  少女的眼眶泛红。眼泪即将溃堤。

  “是这样啊……”

  巴尔提利克在侍女面前跪下。轻轻地说。

  “我不会那么不通人情,不准你们小俩口见面的啊~”

  “那——那么?”

  少女的表情因出现一缕希望而明亮。

  巴尔提利克大大点了点头说道:

  “我准。你就去见他吧。”

  “真……真……真的很谢谢您!”

  “只是……”

  巴尔提利克不改脸上的微笑继续说道——:

  “你必须——去地下牢房里见他喔?”

  巴尔提利克唐突的话语,让侍女的表情瞬时结冻。

  但巴尔提利克的表情仍旧毫无变化,只是对着她不停微笑。

  可是——

  “陛……陛下?”

  “你要见的‘男朋友’已经被关在这座城堡的地下牢房里了喔——教会的密探?”

  在巴尔提利克说完话的那一瞬间。

  至此一直维持着扭曲表情的少女,脸上所有表情顿时消失,往后一跃。当然,没有任何助跑,只是利用蹲姿站起来时的力道而已。瞬间,侍女已在她和巴尔提利克之间。拉开数步的距离。

  这种动作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海格洛夫失败了吗?”

  站在庭园中央喷水池边上的侍女——一直到刚刚还完美地扮演着侍女角色的少女说道。

  在她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任何纯朴的痕迹。人类外表的喜怒是由表情操控——而人的内在则对表情的构成有着深远的影响。也许她在被识破之前,真的只是一个平凡的侍女。一流的演员会给自己下暗示,让自己完全化身为剧中人物。一流的密探和暗杀者也是一样的道理。

  “你的‘男朋友’还挺顽固的。”  

  巴尔提利克缓缓地站起身说道。

  “让别人看穿你的就是你自己。你利用近卫武士们的视线死角,选在交班时这短短的一瞬间逃走……对一个沉浸在爱河里的少女而言,你这样做未免也太过头了吧。”

  一个普通人——而且还是一个为爱疯狂的少女,的确不太可能做出这样周密的规划。要说是不自然的话还真的很不自然。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被监视的?”

  “从一开始。”

  巴尔提利克说完后回过头。

  少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慢慢聚焦——看到庭园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影。

  是个小丑。

  细长的身躯上穿着红白相间的亮眼服装。刻着奸笑的白色面具。附着野兔耳朵般长形装饰的帽子。

  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小丑。

  只是——  

  “阿比亚斯王国里——其实有两种近卫兵团。”

  小丑像是唱歌般地说道。

  他的右手上垂吊着一个奇妙的东西。

  是个银色的锁链。前端上有个看起来像秤锤的小小钢球。小丑的工作应该是用各种滑稽的举动来娱乐皇室贵族——所以他手上的锁链看起来实在太奇怪了。要是动作大一点的话。搞不好还会打伤人呢。小丑不可能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

  要是想伤人的话。它的确是一个派得上用场的武器。

  不——  

  “我们和正规近卫兵团不同,我们从不站上台面、也没有正式名称。是一个不存在的近卫武士团。”

  这就是武器。

  也就是说……

  “——因此。”

  巴尔提利克接着小丑的话继续说。

  “这个近卫兵团被称作是影武士。”

  “是的——就是这样。”

  小丑接下去说。

  “没有实体,宛如幻影。”

  小丑迈开步伐向少女靠近。

  虽然对手是一个少女,但她终究不是个普通人。只要是个密探,就算藏有一两样护身武器也不足为奇……但小丑的步伐轻盈。毫无拘束。

  “啧!”

  少女啧了一声后挥起右手。

  但手上却什么也没有。没有短剑,也没有毒针。

  不。在她指缝间里藏有淡淡发光的东西。

  那是……

  ——锵!

  有个东西发出锐利的声响,卷上少女的手。

  是那位似乎完全没有任何行动的小丑所丢出去的锁链。虽然细,但钢丝就是钢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撕裂或割断的。

  但是……

  “…………”

  少女的嘴角浮起得意的笑容。

  大概是算准小丑的动作了吧。少女虽因锁链而无法动弹.但只要小丑不解开锁链,他的武器也同样无法动弹。

  少女跃向小丑身前。

  “愚者!”

  少女边举起左手边高声叫道。

  她应该是一位擅用左右手的人。少女一脸此击必杀的自信表情,从挥下的左手里放出——微小且难以辨识的“某样东西”,贯穿空气飞来。

  但是——

  “——!”

  微弱的光芒在抵达小丑喉咙前的瞬间化作灰尘。

  小丑挡住了不可辨识武器的左手里握着一颗小钢球.和附着在右手锁链前端的东西是相同的。

  小丑之所以会把右手的锁链垂下后才靠近少女.就是为了诓骗她。拿着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武器,让对手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武器上——而无法分神看到其他武器。这虽然只是一项基本战术,但在情况紧迫的实战上.这种小技巧的运用却时常成为胜负关键。

  小丑大幅拉扯着右边的锁链——随即挥下左手。

  被第一串锁链缠住的少女倒下的那一瞬间.第二串锁链便如同捕杀猎物的蛇一般伸出——绑住少女的左腕和上半身。

  左右的锁链被拉开。

  双手失去自由的少女只能顺势倒在地上。

  “左右开弓并非只是你的专长……新人密探和暗杀者最常犯的错误,就是低估对手的力量。”

  听小丑这么一说——少女立刻明白。

  这个小丑——不,被称作影武者的第二近卫兵团里的每个人,应该都接受过暗杀的训练吧。他们正是暗杀者的天敌。

  “你…你这家伙!”

  “请安眠吧。”

  无声靠近少女的小丑,用右手掌根重击她的肋骨剑突。

  没有拍击肉的鲜活声响,看起来不过是轻摸一下。少女在小丑掌根打下的那一瞬间,便停下所有挣扎的动作。

  她昏过去了。  

  “得救了——威斯德尔。谢谢你。”

  巴尔提利克啪哒一声,收起不知何时拿在手上的铁扇说道。

  大概是指少女的第一击——朝巴尔提利克打去,却被小丑的锁链弹开的那件事吧。

  “您别说笑了。”

  小丑在面具后嗤嗤笑着。

  “如果是那种程度的对手,陛下您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说真的。我还蛮担心有没有出场机会呢。”

  威斯德尔优雅地摆了摆双手。

  那武器到底是怎么设计的……两串锁链放开昏过去的少女,打到地面反弹后,下一瞬间便滑顺地溜进小丑服的袖子里.只留下前端的铁球挂在袖口外面。由于铁球被袖口的花边挡住,所以乍看之下只觉得那是一个不太搭配的装饰。

  “不过他们还是爱用这么奇怪的武器啊。叫做圣者之泪吗?”

  “这是教会的传统啊。”

  被称作威斯德尔的小丑耸耸肩说。

  “虽然是个骗小孩的玩具……但只要用错地方,可是会变成很可怕的武器啊。”

  “嗯……”

  “那——这个人,您打算怎么办?”

  威斯德尔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少女问道。

  巴尔提利克看了那名少女——

  “杀了她——”

  不带任何慈悲……却又短短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还蛮想叫你这么做的。不过就算她是教会的密探,她也是条宝贵的生命。”

  “您还是一样温柔。”

  威斯德尔的语气里没有嘲讽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这个近卫士兵的面具下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而且还有珂琳那个先例。”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她算例外中的例外吧?”

  “我们也不能断定她不会是第二个。就先把她安置在那个男朋友身边吧,这样她们也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我了解了。”

  威斯德尔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不过照这样看来,教会应该也派人到公主那里去了吧?”

  “他们比我想像中还要容易上钩。不过——有绘其诺他们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而且路上得有些障碍,才能达到我的另一个目的。”

  巴尔提利克奸笑着。

  那是老百姓不可能看到的奸诈笑容。看来这个国王果然对奈奈公主的旅行存在某种计谋。

  “……公主殿下也真是辛苦啊。”

  小丑心有所感地说道——不过说真的,听起来倒是在看戏。

  “不是说要趁年轻时多吃点苦吗?这就像狮子会把自己的小狮子推进谷底一样——”

  “如果是陛下您的话,八成会在推她下去之后,外加泼一盆冷水吧。”

  “…………” 

  巴尔提利克沉默了一会。  

  然后——

  “因为我这个做爸爸的想要给这个越来越不听话的女儿一个惩罚。她最近都不肯跟我一起洗澡了。”

  “…………原来是这样。”

  小丑语重心长地说道。

※※※※※

  “如此说来——”

  在床上打滚的奈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那莉亚你家在哪啊?”

  奈奈公主一行人今晚投宿在城市边缘的一家小旅馆里。

  由于这附近没有什么名胜古迹,所以城市里只有两家供来回大江南北的商人们投宿的小旅馆。虽说对皇族而言,两家旅馆都过于简陋——但奈奈却毫不在意,绘其诺和珂琳当然也不会有意见。再加上他们先看上的这家旅馆也刚好有空房,于是就决定今晚投宿在此。

  明明就是个皇族成员,但奈奈对这种事情却是不以为意。

  “舍弃无意义的奢侈”,原本就是巴尔提利克和玛雅加的教育方针——但奈奈公主本身的个性也是如此。而且活动力超强的她,原本就喜欢骑马乱逛,累了就席地而睡。在她的价值观里,旅馆这种地方只要干净,且能遮风挡雨即可。

  顺道一提。

  “我家在沙古塔利亚。”

  那莉亚坐在另一张床上。

  结果——这名辫子少女就一路跟到旅馆来了。由于天色已晚。因此绘其诺也不好硬逼她回家,就安排她一起住下。

  但是……

  “沙吉塔利亚那地方,我记得离这里蛮远的吧?住在那里的人,为什么会跑到这来呢?”  .

  “…………”

  那莉亚沉思了一会。

  然后歪着头问。

  “很奇怪吗?”

  脸上跟声音里,还是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任何可爱之处。虽然脸蛋长得还不错,多多少少能弥补——不过当她用那毫无感情的双眼直视着对方时,看起来就像是抱着天大的怨恨在狠狠地瞪着对方。换个人来看,搞不好会觉得少女的眼神有些特异之处。

  话是这么说——

  “我觉得……是蛮奇怪的?”

  而奈奈的表情,却已没有先前那般困扰。

  基本上她是个不怕生的女孩。不管是平民也好、贵族也罢,这个公主对人的态度向来如一。因为自己和一般人的身份相去甚远……加上平时就会注意自己种族的不同,所以对她而言,身份和立场的差异,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因此,就算她非国王亲生,种族也和国王不同,但国民还是爱戴她,承认她是阿比亚斯的公主。

  “那我住在加蒙巴斯好了。”

  “住在加蒙巴斯好了——?”

  “这样也很奇怪吗?”

  那莉亚看起来非常认真。

  ……她面无表情,所以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但奈奈还是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嘛……”

  奈奈敛起表情,陷入沉默。

  她到底想做什么——这个名叫那莉亚的少女。

  这趟奈奈公主的旅行并不是秘密。

  甚至可以说被大大地宣传。只要看看出发时城里的反应就知道了。虽然这跟巴尔提利克和阿比亚斯国民爱看热闹,看到小事就一定要闹大玩一票的个性有关——但只要是在首都附近。知道她这次旅行是为了要去找老公的人应该不少。

  就算漠不关心、就算随便、就算朴实刚健,皇族就是皇族……是拥有最高权力的人。所以只要成了好朋友也一定没有坏处——一定会有人这样想吧。

  因此。会有人想要混进奈奈公主一行人……奈奈他们当初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所以那莉亚的目的应该也是——他们是这么想的。

  但是……

  “那要从哪里来才不奇怪呢?”

  “………”

  如果是想要混进来的话,应该会装得更自然一点吧。

  还是说……

  “搞不好我……被当成白痴耍了?”

  奈奈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体会绘其诺的心情,低声说道。

  ※※※※※

  此时——在旅馆二楼走廊上。

  “是教会吗?”

  近卫士兵绘其诺低声说道。

  他靠在走廊墙壁边站着。站在他面前的是奈奈公主身边的侍女兼近卫士兵珂琳。

  由于夜深。格子窗关起,墙上的灯也熄去,走廊上尽是一片黑暗。只有绘其诺脚边的灯笼所散发出的幽幽红光,阻止了黑暗的入侵。

  “那群人——还没放弃吧?”

  顺带一提,绘其诺和珂琳虽然都有订房,但两人都决定今晚不睡。不用说,就是为了防范袭击者的阴谋。

  “没错。”

  珂琳轻轻甩了甩手,让袖口里滑出的护手甲覆盖住自己的手。

  她用指尖轻抚着钢制防具的表面继续说道。

  “平常人是应该不知道……不过那是教会,尤其是圣义执行者常用的圣者之泪。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使用……”

  珂琳的脸上浮起一道状似自嘲的笑容。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来——绘其诺还是用一如往常的粗鲁口气探问。

  “所以说——那到底是什么啦?”

  “硬质玻璃粒。”

  “硬质……玻璃?”

  绘其诺诧异地皱起眉头。

  “是的——玻璃。”

  珂琳耸了耸肩说。

  “所以你才没办法看清楚那是什么。那是一种用独特制法做出来的硬质玻璃弹。再加上它是透明的.所以会随着角度的改变无法看清……尤其在偏暗的地方,要用肉眼看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嗯——还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把那个玻璃粒像这样——”

  同琳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币,用右手手指夹住——然后。

  “把它射出去。”

  一瞬间,绘其诺无法看到珂琳手腕以下的部分。

  下一个瞬间。她手指上所夹着的铜币已有一半深深地卡进绘其诺所站的柱子旁。

  她运用手腕及指尖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铜币射出。虽然射程比不上枪枝和弓箭,杀伤力也会因为打到的地方不同而有所增减……但这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凶器了。

  而且——

  “指弹……啊。我是听说过,可是还是亲眼看过之后才懂它的厉害啊。”

  绘其诺呻吟般地说道。

  “说真的——我还蛮不会用的。”

  “…………

  也就是说。有人比她更厉害就对了。

  更快、更强、更远。

  在这种情况下,连个硬币或金属零件都可以变成杀人凶器。就算拿下他所有的武器也没有意义,因为绝不可能把杀人者身旁的小石头全部捡光。也许这个技巧还存有几个问题点——不过运用在暗杀上。应该是个非常有效的技巧吧。

  “可是…为什么要用玻璃?也许状似透明不容易被看见,可是随着光线的变化,有时候搞不好还会更显眼喔。”

  “你有看过玻璃被敲碎的那一刻吗?”

  “为了不留下证据吗?”

  “那也是原因之一……如果打中人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绘其诺皱起眉头。

  “会怎样……到底会怎样啊?”

  “那个玻璃粒——还挺硬的对吧。它不会在肉体表面碎裂散开,要等到进人体内,碰到筋骨才会碎开。所以碎掉的玻璃——”

  “呃……”

  绘其诺不禁敛起表情。

  圣者之泪会进到牺牲者体内,其碎片会刮烂牺牲者的内脏。大部分的人会在剧痛不止后死亡。就算只有手脚被打到,但只要有几片碎片刮伤内侧筋骨,那种剧痛也有可能引发心脏麻痹。

  圣者之泪……是从内部开始破坏人体。

  “应该好好谢谢公主殿下才是。”

  绘其诺苦笑道。

  就在此时——

  “?”

  珂琳瞬间皱起眉头,转过头看着走廊彼端墙边——楼梯处。

  绘其诺也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同一个地方,接着把灯笼吹熄。

  “……有人来了。”

  “是这里的老板娘吗?”

  “不是。从这个脚步声和气息看来——是个男的。”

  绘其诺和珂琳压低了声音交换意见。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只要站离三步远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吧。

  “这么快就来啦,还真是一群工作狂。”

  这间旅馆的大小事全由老板娘一手包办。虽然碰到一些需要劳力的工作时,会雇用附近的壮丁来帮忙——可是深夜里,会在主屋里的应该就只有客人和老板娘吧。

  所以这个男人,是个外来的入侵者。

  只是……

  “…………好奇怪喔?”

  珂琳低语。

  “他和傍晚那群人不同,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息。走路的方法也不太一样……”

  但两人讲归讲,眼神还是锁定在楼梯上。

  终于——

  “…………”  

  有个压低气息的人影……出现了。

  在人影踏上二楼地板的那一瞬间,有个东西打到了他脚边。

  “——呜哇!”

  人影随着惊愕地叫声一同弹起。

  同时——珂琳起跑。

  她一甩右手.把护手甲放出遮住自己右拳的一半。她的护手甲不仅是能挡下剑戟攻击的防具,更是个能让赤手空拳攻击力上升数倍的武器。

  “——咻!”

  一声尖锐的呼气声自珂琳唇间进射。她打出右手——

  “!”

  ——但她的动作却唐突地停住了。

  为了增加攻击力,她的护手甲上装有两个尖锐的突刺。在突起的前方——有个被吊挂起来的人影,那突刺就刚好停在他眼前。

  人影就吊挂在空中。

  因为他睬到了绘其诺和珂琳事先设好的陷阱。这个笨手笨脚的入侵者,左脚被绳子缠住,整个人被倒挂在天花板上。

  而且……

  “搞……搞搞搞搞什么啊?搞什么啊?这到底是……”

  此时入侵者——那个男人才终于看到停在自己喉咙前的护手甲突刺。他睁大了眼大声哀号。

  “嘎……嘎啊啊啊啊!”

  被倒吊起来的男人拼了命绕着圈圈,一边挣扎一边哭喊。 

  “请原谅我。对不起、不好意思、请饶了我、我只是、我只是一时想歪而已喔!所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谁啊?”

  珂琳皱起眉头转向绘其诺。

  看起来不像是个暗杀者的样子——

  “我怎么会知道!”

  “你——是谁?是来做什么的?”

  珂琳重新打量着被倒吊起来的男人。

  从他身上所穿的衣服看来,应该是个打从别的地方来的商人或吟游诗人吧。

  他穿着便宜的旅行装,腰上系着一条附了数个皮口袋的带子。看起来没有携带武器。不过——若是圣者之泪。藏在哪里都行吧。

  年龄约二十多岁……跟绘其诺及珂琳相去不远。

  称他是青年也不为过。

  长发绑在后头,鼻梁上挂着圆圆的眼镜。身材细瘦.端正的容貌看起来——算是个知性美男子。

  只是现在的他被倒吊起来,不但眼镜滑到额头上。连脸部表情也因为恐惧而痉挛抽动,看起来实在有点糟糕。

  “不……那个……”

  “你是来做什么的?你不是这间旅馆的客人对吧?”

  他们已经确定过,今晚只有奈奈公主一行人住在这间旅馆里。

  “…………”

  男人沉默。

  他应该知道不好好回答会有什下场。

  何况……

  “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不告诉我们的话。我们可能会用比较粗暴的方法……”

  珂琳边说边用护手甲的突刺部分抚着男人的后颈。

  “嘎——不……就是听说…………阿……阿比亚斯的……公主……投宿于此……”  

  男人边说,眼泪也自细长的眼睛里滂沱而下——逆向朝额头流去。

  “听说?”

  “听……听说她这次出来是要找老公……所以…………”

  “……所以?”

  “我又听说阿……阿比亚斯的公主……对那个……庶民和贵族的态度如一……所以……”

  “所以?”

  珂琳一脸微笑地催他继续讲下去。

  男人大概是感觉到这个开朗微笑——这个明显用错地方的温柔,开朗微笑对他所带来的威胁,因此他的脸不自觉地痉挛,随之沉默。

  “…………”

  “所以?”

  护手甲上的突刺戳着男人喉咙。

  男人脸色苍白的维持了一会儿沉默后——终于觉悟般地说道。

  “想在这里来个……”

  “来个?”

  “夜…………”

  “…………”

  “………………………………夜里摸上公主的床…………”

  ——咚咔。

  珂琳突然用必杀技偷袭男人的腹部。

  男人还没来得及哀号和惨叫便昏过去了。

  “真是爱给人添麻烦……”

  “这世界上有些人的兴趣还蛮特别的嘛。”

  绘其诺苦笑着说。

  “唉,公主殿下出来找老公这件事还传得蛮远的……接下来也许只会有更多像他这样的人吧!”

  “饶了我吧。难不成傍晚那个,也算是一种过激的求婚方法?”

  “那是绝对不可能啦——”

  绘其诺和珂琳之间紧张的空气终于和缓下来。

  但就在下一瞬间——

  “…………——!”

  没有任何前兆的尖锐哀号进裂。

  这当然不是珂琳或绘其诺的声音。也不是被敲昏的男人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哀号来自紧闭门扉的另一端。

  “——公主殿下?”

  “难不成这家伙只是个幌子?”

  珂琳愕然,绘其诺边大叫边踢着地板。

  那声哀号——绝对来自奈奈公主。

第三章

  为了谁而策划的谋略

  惊愕仅一瞬间。

  犹疑仅一刹那。

  绘其诺和珂琳像是被弹开似的拔腿就跑,立刻杀到奈奈公主房门前。

  两个人没有交换眼神或意见,但绘其诺在一瞬间放慢脚步,让珂琳先走。而珂琳这位奈奈公主身边的侍女,同时也是拥有高超格斗技的少女,则以全速闯入房间里。

  身高是很高没错,但细瘦如她的女孩,究竟是把这股怪力藏在哪里——门板立即被劈成两截,螺丝等零件也一齐被打飞。

  绘其诺跃过顺着冲击力倒下的珂琳。

  两人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的配合动作的确精彩。

  由于无法在室内使用长枪,绘其诺改拔起配在腰间预备用的短剑。用靴底摩擦着地板滑行——试着停下攻势的他,转头看着奈奈公主。

  他脸上写着明显的焦躁——

  “公主殿下你怎么——什么?”

  “不要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嚓。

  ——一个花瓶随着奈奈公主的尖叫飞来,打在绘其诺脸上。

  “……嘎……………………”

  水、花和花瓶的碎片坠落在绘其诺身上,他站在原地晃了一下。

  完全没想到,居然是奈奈公主下这么重的毒手。

  看来这一击连绘其诺都没法闪过。他左右晃着晃着就……两眼一翻白倒了下去。

  “公主殿下?”

  珂琳从地板上站起,代替先前的绘其诺呆住。

  在她眼前,奈奈公主蜷缩成一团窝在床上。

  看起来似乎没事。雪白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

  只要看一眼便能明白。

  因为——奈奈公主全裸。

  长长的爆红耳朵颤抖着。尾巴也完全倒竖起来——表示她现在非常愤怒。

  “公主殿下,到底发生了——”

  “这个人——好怪!”

  眼眶里泛着泪的奈奈,指向坐在另一张床上的矮小少女。

  是那莉亚。

  “您说她怪……她本来就很怪。”

  珂琳一副“你何必旧事重提”的模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很奇怪吗?”

  那莉亚完全不在意尖叫中的奈奈,继续问道。

  “真的很难。”

  “这个人——居然卯起来,把我的衣服脱掉……”

  “嗄?”  

  仔细一看,才发现奈奈床边——放着她刚才穿着的衣服.而且还被摺得乱七八糟。看来这个人的动作很快。

  “——那莉亚?”

  珂琳蹙起眉头转向少女。

  “你到底在……干嘛啊?”

  “色诱。”

  “…………

  听见那莉亚丢出的答案,珂琳陷入沉默。

  那莉亚是怎么看待珂琳的沉默——自称‘平凡的村姑’的那莉亚面无表情的加了一句。

  “老师告诉我,色诱是在对方有警戒心时,一个非常有用的手段。”

  “这样对方会更警戒好吗!”

  奈奈边捡着衣服边尖叫。

  绘其诺之所以会被奈奈的花瓶打中,大概是因为他没想到奈奈会攻击他吧——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突然目击奈奈的全裸,而导致思考在一瞬间呆滞了吧。

  “老师教的……谁教的?”

  珂琳眯起眼问。

  “我不知道。”

  那莉亚一脸平静地回答。

  她不是拒绝回答,而是真的不知道吧。少女仍旧毫无表情,没有挑拨的表情也没有把眼睛转开。只是淡淡地告知事实而已。

  “…………意思是说,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是的。”

  那莉亚又坦率地点了点头。

  她的错误就出在——应该说,把色诱的观念和技巧给她的人的错误就在于,他已开始就忘了把‘色诱基本上是一种用在异性身上的手段’这个基本概念塞进那莉亚的脑海里。

  对着没有常识的人以常识为前提来沟通,就会发生这种问题吧。

  “是说哪里怪了呢?”

  “这种事情请对着死男人做!”

  “死男人?”

  那莉亚对着奈奈的回答歪了歪头。

  “死男人是指——男性吗?”

  “是啊!”

  “色诱这招是用在男性身上的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虽然这世界上也有人喜欢用在同性身上——不过就一般而言.奈奈所说的话并没有错。

  但是……

  “不……您这样断言也不太好……”

  珂琳呻吟般地说。

  不出所料——

  “我明白了。”

  那莉亚点了点头后,立刻轻巧地跳下床,开始脱起昏倒在地上的绘其诺的衣服。

  “等……你到底……到底在干嘛啊?”

  “我在色诱。”

  那莉亚一脸平静地回答奈奈近乎哀号的问题,一边解开绘其诺身上衬衫的扣子。

  珂琳叹了一口气之后蹲在那莉亚旁边——对着默默进行‘色诱’行为的她低声说道。

  “那莉亚。这种事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做的喔!”

  “…………”

  眨着眼的那莉亚转过头看着珂琳。

  “是这样吗?”

  “是的。”

  “我明白了。”

  那莉亚点了点头,抓起昏倒的绘其诺的衣领就走。

  从她的身高和肩宽看来,绘其诺的体重再怎么说也有她的一倍以上。但那莉亚就像拖着棉被一般,轻松地把绘其诺拖走。

  看起来是要把他拖到旁边房间进行‘色诱’的样子。

  “…………”

  “…………”

  奈奈和珂琳就这么看着她——看着那莉亚那一副完全无视周边状况适不适合进行色诱的行为,就这样把绘其诺拖走。

  珂琳看着开开的房门,突然想起什么事说道。

  “最近的庶民教育真是乱来啊。”

  “不是这种问题吧!”

  急忙穿上衣服的奈奈说道。

  ※※※※※

  米利欧菲兰姆。

  人们一听到这个名词的反应……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尊敬和亲爱。

  一种是嫌恶和畏惧。

  当然——这两种极端的反应都没有错。米利欧菲兰姆这个组织,同时拥有这两种相对的特质,这算是正确的认知。

  慈爱、冷酷。

  平常很少有人会用米利欧菲兰姆这个正式名称来称呼他们。强大的存在有时会因为过于普遍,而舍弃了固有名称。就像人们选择用‘神’这个抽象名词来总括一切,而遗忘了真正的名字。  

  人们称这个在克尔普兰提大陆上拥有强大势力的组织为——

  教会。

  ※※※※※

  由数百人的双唇同时唱出的庄严旋律。

  圣歌满溢在圣堂大厅中,在信徒们的头上回绕。

  聚集在眼前的人们的眼里,有着相同的光辉——或应说是恍惚的神色。大家一同沉浸在同一个行为里的共同意识……还有远超于其上的喜悦,将他们的意识集中,并加以操控。

  “……………”

  他带着微笑,望着群集的虔诚信徒。

  没有猜疑、没有犹豫、没有怠慢。

  只是为了实现被赋予的理想而奉献全身心力的人们。

  他亲爱的——小羊们。

  等到圣歌唱完后,他朝信徒们挥手。在大家崇敬眼神的聚焦下,他悠然踏下圣坛,离开圣堂。

  这是一如往常的仪式。

  教主每三天会出现在信徒们面前一次。对于必须处理许多杂务的人而言,这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但如果这样就能维持信徒们的信仰,那这点牺牲算不了什么。

  他带着微笑,慢慢地走在通道中。

  然后——

  “——总大司教长。”

  穿着司教服的男人在走廊一角等待,随后即站起身跟在他的半步后面。

  他边走边微微点头。

  “坚韧匕首已和目标有所接触。”

  “……我对事情的经过没有兴趣。”

  他说。

  “结果如何?”

  “……还不清楚。只是有些让人在意的地方。”

  穿着司教服的男人悄悄将视线下移。

  对他过入的领导性格抱有憧憬的同时——还有怀着恐惧和不安。

  身穿司教服的男人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很久。他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是怎么爬到今天这个地位的。也知道在那过程中,他得到了什么、舍弃了什么。除了身为组织内最高权力领导者这件事之外——他知道自己不管在哪一方面都远远不及眼前的男人。想不知道也难。

  他明白自己不过只是大象面前的一只小蚂蚁而已。

  “说。”

  “除了〈坚韧匕首〉之外——另外派遣了数名(圣义执行者)。命令书上的署名是枢机卿团,所以无法确定是哪一个人发的……大概是……”

  “拉给南多吗……卡那明、布里克斯那边也蛮可疑的……”

  “是的。”

  穿着司教服的男人尊敬地行了一个礼。

  “这是干载难逢的好机会——对他们来说应该也是如此吧。那——基尼安斯。我们这边有多少人手可以在枢机卿团不注意的情况下出动?”

  “立刻——是吗?”

  “如果不那样做就没意义了吧?”

  “因为……绝大部分的实战力都隶属于枢机卿团麾下,所以……”

  在大组织里爬到了越高的地位,就会有越多的难题。

  组织愈大,就愈不可能只被一人掌控。历史告诉过我们很多次,即便实施彻底的独裁制,也只会造成组织的僵化——导致各种权力低下而终致灭亡。

  因此,巨大组织的构造和权能被划分作多份,分配到数人身上。

  但这代表大统治者旗下安插了数个辅助用的小统治者——也就是说.大统治者直接下令的权力会被削减。要做什么事都得先经过辅助用的小统治者。

  不过……如果像这次一样,不经过辅助用的统治者,也就是米利欧菲兰姆教会内统治各机关的枢机卿团们就行动的话.就必须使用——非公式的——一些少有的手段。

  看来就算位高权重……也无法随心所欲。

  “就算不是圣堂骑士团或(圣义执行者)也没有关系。不——”

  他停下脚步。名叫基尼安斯的司教服男人回过头。

  “也是时候了吧?”

  “——嗄?”

  “是该让他们——看看奇迹的时候了。”

  他露出开朗笑容边说道。

  相反的——基尼安斯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冻住。

  若非一个如此擅于察言观色的男人,绝不可能担任他的心腹长达二十年之久。正因为如此——会察言观色,富有野心,侍宠傲慢,才能活到今天吧。

  “不会吧——总大司教长——”

  “放在那边让他们自生自灭也太浪费了吧!”

  “可是……那是……那些是……”

  基尼安斯的身影摇晃。

  因为他在无意识之间退后半步,撞到了走廊的墙壁。

  “只要走错一步……”

  “如果你不同意用那个的话——基尼安斯。你就去想其他的办法吧。想办法找到可以用的棋子,这样事情就解决了。”

  “是……是的。”

  基尼安斯深深地鞠了躬。

  瞧着他怯弱的表情,他感到非常满意。他——米利欧菲兰姆教会总大司教长欧基普斯·阿尔提尔南狄拉又继续在走廊上走下去。

  ※※※※※

  苏醒过来的时侯,有一阵奇妙的呼吸困难。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一样。

  “?”  

  事实上真的有东西坐在自己身上。

  睁开沉重的眼皮之后,立刻就察觉到周围非常明亮。从空气的温度和湿度研判,天应该已经亮了。虽然还记不起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呜……”

  即使还没完全清醒,绘其诺视线一下就移到了坐在自己胸上的东西。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柔软的、亚麻色的东西。

  圆圆的。和人类头部差不多大的东西上长了毛——

  “…………”

  亚麻色。头发。

  “鸣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联想串连起的那一瞬间——所有瞌睡虫都跑光了。

  绘其诺赶忙从床上眺起。坐在他上面睡着的少女也差点掉下床。

  不——

  “——啊!”

  在绘其诺反射性地伸出手前——将一头亚麻色头发编成辫子的那莉亚已经转过身来。

  咚——像猫一样双手双脚降落在地板上。

  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动作。

  床的高度大概只到绘其诺的膝盖边。就算加上绘其诺身体的高度。也没有高多少——在这短短的距离之间,那莉亚已经调整好姿势,安全降落在地板上。

  而且——

  “…………鸣呀!”

  那莉亚维持着双手双脚站着的姿势,无表情的环视周围一圈后——就直接摊平在地板上开始打呼。看起来还没睡醒的样子。

  也就是刚刚那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在她半睡半醒之间完成的。

  “……这家伙……接受的到底是怎样的教育啊?”

  绘其诺呆掉——然后又重新看了一次自己。

  上半身全裸。

  下半身——还好,还穿着内裤。

  “?”

  绘其诺基本上是穿着平常衣服睡觉的人。

  那他为什么会几近全裸的睡着呢?

  顺道一提。

  其实内裤这种东西……还没有那么普遍。

  十几年来,随着制衣技术的进步和各种交通机关的发达。衣服的价格全面下跌,也为风俗民情带来巨大的价值观变化。

  衣服变得多样化。在公众场合里,也常常看到有人在传统服饰里混搭着崭新的衣服。

  内裤之类的服饰也源自于这个变化。

  虽然这个流行风潮在首都附近已经不稀奇,但对于住在边境地方的庶民而言,主流还是以不穿内衣裤为主。因为就庶民的眼光来看,内衣裤仍被归类在奢侈品之流。

先不说这个。

“…………”

视线往下一移,仔细一看才发现。

睡在地板上的那莉亚——全裸。

“啥?”

她身上连内衣裤之类的东西也没有。

就像前面所说的一样,没穿内衣裤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这个少女究竟为了什么脱得精光坐到自己身上来?

  “糟了!”

  睡觉的时候,他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逾矩的行为才对吧……可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不。这不是有没有证据的问题。这个完全不是问题。

  不管有没有理由。

  几乎是全裸的他,跟一个全裸的女生睡在一个床上.这个事实不变。

  如果被奈奈看到这个场面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反……反正……”

  被抓包之前得先把衣服穿上。

  有人把黑色的野战服——

  “这里。”

  交到慌慌张张寻找着衣服的绘其诺手上。

  “啊啊,不好意思——”

  无意识的接下后.反射性的道谢——

  “…………”

  绘其诺顿时僵住。

  血气从脸上撤退。一想到自己居然这么笨,他都快抓狂了。

  慢慢地——缓缓地转过头。

  竟是奈奈公主带着笑容,把手肘靠在床边,用两手撑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绘其诺。

  “公……公主殿下!”

  “早啊.绘其诺。”

  奈奈轻轻地微笑。

  是个非常非常……没有心机而且又开朗高兴的笑容。

  恶魔在把牺牲者推入地狱深渊时,也一定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吧——绘其诺一边陷入绝望深渊,一边摸回到床上。

  “昨天睡的好吗?”

  “不……那个……这个是……”

  “应该是一个很棒的夜晚对吧?”

  “不……所以说……”

  “居然跷了我的护卫班?哼、呵、原来是这样。”

  “不是……不……所以……”

  “就算是这样。”

  奈奈轻轻瞟了睡在地上的那莉亚一眼。

  “原来绘其诺喜欢这型的啊。”

  完全不知道绘其诺的窘况。自称十四岁的——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十四岁的少女睡得正香甜。

  如果对方是二十多岁的绘其诺,她的确年纪太小……不太适合。

  “这是个误会!”

  即便他高声尖叫——绘其诺也明白他百口莫辩。

  讲得再多奈奈都不可能会听进去。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

  “不是!我——”

  “呵、哼,绘其诺你啊——难怪你从来没在宫里传过徘闻?”

  一如往常——奈奈就像只抓到老鼠小辫子的猫一样固执地说:

  “我都说了不是啊!”

  “啊——是这样啊。”

  奈奈故意地拍了拍手。

  “听说早餐已经做好喽。老板娘要我们趁热吃。”

  “你给我听好!我根本就——”

  “吃早餐——吃早餐——”

  奈奈一边高兴地哼着歌,一边站了起来。

  “等一下!混帐!”

  绘其诺一边狠狠地瞪着她准备走出去的背影,一边慌张地套上上衣跳下床。

  奈奈站在门口,回头看着他——

  “——绘其诺。”

  她突然换上一脸认真的样子,叫了近卫士兵的名字。

  绘其诺像是被那气势压倒似的怔住。

  “什……什么啦?”

  绘其诺呻吟般地硬把这几个字挤出来。

  然后——

  “如果是个男人的话就要负责任喔?”

  奈奈只留下这句话,转头就走。

  在那一瞬间——绘其诺像个笨蛋般嘴巴开得大大的.门就在他面前啪哒一声被关上。

  不过。

  “所以我就说了不是啊!你听我说啊!混帐!”

  绘其诺的怒骂声传遍了早晨的旅馆。

  ※※※※※

  “不知这合不合您的胃口——”  

  中年的老板娘边说边把早餐摆在奈奈一行人的桌子上。

  经营旅馆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基本上让陌生人——尤其是让外人住在家里,很容易会发生冲突,并且很多事得多费心。个性软弱或消极的人是做不来的。

  这样说来,旅馆的女主人应该是一个爽快又精力充沛的人才对……不过这里的老板娘好像是个例外。

  “我是第一次迎接地位如此崇高的贵客……”

  老板娘的语气里带着羞怯——和紧张。

  不过既然是皇族投宿,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

  基本上,以巴尔提利克为首的阿比亚斯皇室关系者里,大多是大而化之的人。但只有首都附近的人才知道这种事。虽说是国民性,但当对方就是皇族时,乡下和边境地区的人,应该还是会心生畏惧吧。

  不过……

  “不不不不——”

  奈奈一边双眼发亮瞪着餐桌看,一边摇着头。

  她面前摆着一个热气沸腾的汤碗。应是事先有所准备,加上细心的不让汤滚开流出,细火慢炖做成高汤,琥珀色的汤里没有任何浊质。里面还有很多切得细碎的蔬菜,看样子可以吃得很饱。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耶!”

  此刻——食堂里除了奈奈公主一行人和一个多余的人之外,没有其他客人。

  虽说没有其他人投宿。事实上是绘其诺和珂琳为了防范暗杀者而把整间旅馆包下。不过这间旅馆本来就小,全部加起来不过五间房而已。

  “是啊是啊。没问题的啦。”

  扣着上衣钮扣走进食堂的绘其诺挂保证,后头跟着同样在扣衣服扣子的无表情那莉亚。

  “这位崇高的贵客——只要给她吃的她都说好吃啦。”

  “什么啦.变态。”

  “…………

  绘其诺敛起表情,陷入沉默。

  那莉亚穿过绘其诺,坐在奈奈的斜对面。顺带一提,珂琳坐在奈奈旁边——也就是那莉亚的正对面。

  “唉——”

  珂琳瞪大了眼睛说。

  “绘其诺果然是个变态吗?”

  “谁是——什么叫做‘果然’啊!”

  坐在那莉亚旁边——奈奈正对面的绘其诺说道。

  “基本上。我能对一个前后都是大平原的小鬼干嘛啊!”

  “就是因为这样才叫变态啊!”

  奈奈公主说。

  “那个啊…………不是我要说——”

  越说越激动的绘其诺。

  有个东西——一直在旁边拉着他的袖子。

  “干——干嘛啦?”

  被称做‘前后都是大平原’的少女——那莉亚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绘其诺。

  虚无的双眼,持续对着绘其诺的脸放出无温的视线。即使知道她没有恶意、也不是在生气……但被她那无温直接了当的眼睛盯上,感觉就是有点恐怖。

  “啊……不……刚刚那个算是绕个圈说。大概就是这样……”

  因无言的压力——还是其他莫名东西——焦躁的绘其诺吞吞吐吐地说。  .

  “有人都十六岁了,该凸的地方还没凸,该凹的地方也还没凹……你就别在意了。嗯——”

  “——你在说谁啊?”

  奈奈佯装微笑地问。

  但脸上的青筋因愤怒而浮显。

  “你自己明明就知道嘛!”

  “我第一次听到‘前后都是大平原’这个形容词耶——”

  那莉亚抓着绘其诺的袖子问。

  “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你跟公主一样发育不良。”

  “不准指我!”

  奈奈伸手把绘其诺的指尖拍开。

  不过那莉亚还在成长期。所以说她发育不良的话似乎不太恰当。而且奈奈公主的胸和腰也没那么小。照奈奈公主自己的评语来说,是‘比……标准再小一号吧?’的程度。

  但是……由于奈奈公主身边就有一个身材跟她差不多瘦,但比奈奈还丰满的女生珂琳,所以不管怎样都会被比下去。

  “……是说……那个……”

  老板娘把摆面包的藤笼放在桌子上时迟疑地说道:

  “要把那个人……那样放到什么时候啊?”

  “啊啊——你说他吗?”

  珂琳看着第二个多余的——不知道这样说适不适合——也就被五花大绑。倒挂在天花板上的矮小青年。

  青年的名字叫索利乌。

  不用说,这就是昨天晚上打算摸上奈奈的床,结果反倒被珂琳打倒的家伙。

  讯问时他表示。自己的职业是个吟游诗人——虽然怎么看都像个无业游民。但是他不仅穿着旅行装,后来珂琳还从他的包包里搜出一把小竖琴……不过他这个人看起来就是有不良意图,而且还非常轻薄的模样。

  尤其是那张脸。

  有点刻意的——脸上装出淡淡的笑容。然而让人感觉不愉快的,就是他那张看似俊秀的脸庞。

  “那个——……我肚子也饿了……可以请你们把我放下来吗……”

  索利乌的语气里带着顾虑。

  但是——

  “要怎么做好呢——公主殿下?”

  珂琳完全无视被吊在上面的青年说道。

  “此事史无前例,我也不好判断……只是有些国家会判定,对皇族不敬者满门抄斩……”

  “喂喂喂喂。”

  绘其诺敛起表情说。

  “不过他是未遂。”

  奈奈说。

  “而且他是因为我的魅力才来的,听起来还蛮不错的。”

  “没有自我省察能力的人,还真有脸活下来啊。”

  绘其诺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说。”

  绘其诺摇摇头,耸了耸肩。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处置索利乌。乱吐槽的话,只会让他们回想到刚刚的变态话题,那绘其诺可受不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能严厉惩罚他了。”

  “啊——那——”

  索利乌眼睛一亮说道。

  “是无罪赦免吗?”

  但是——  

 “老板娘老板娘——”

  奈奈亲切地叫着正在忙东忙西的老板娘。

 “啊——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奈奈公主殿下。”

 “还有其他的粗绳吗?”

 “啊……粗绳吗?有啊——”

 “…………”

  老板娘一脸惊讶地说——旁边的绘其诺则是露骨地把嫌恶写在脸上。

  看起来他知道奈奈想要干嘛。

  “那……那个……到底想要……”

  “呜——呵——呵——……”

  奈奈拿着老板递给她的粗绳走近索利乌。

  “不要……等一下……不要……啊啊啊?”

  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处置的索利乌恐惧挣扎着。

  说是当然,那是当然——

  “没事啦。”

  奈奈微微一笑。  

  “不会让你痛的。”

  “真……真的吗?”

  “嗯.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痛到的。”

  “那……”

  自称是吟游诗人的家伙脸上因为希望而发亮。奈奈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向身后的少女。

  “那莉亚。”

  “是。”

  被奈奈叫过来的那莉亚走到索利乌身旁。

  “帮我一个忙。”

  “帮什么忙呢?”

  “用这条粗绳,卷住他的脸。”

  “?”

  索利乌一脸讶异。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呜呵呵呵呵,很痒喔。”

  因为索利乌被吊在天花板上,奈奈边笑边把椅子拉过来爬上去。拜托那莉亚把椅子固定好后,奈奈一脸很高兴地开始用粗绳卷住索利乌的脸。  .

  “不……那个……这个……您保证——”

  “我保证说不会痛喔?”

  奈奈很高兴地说。

  “只会让你有点痒痒的喔?”

  “…………”

  “可是——你抓不到喔?”

  那是当然的,因为他两只手都被绑起来了。

  “…………”

  “再痒再痒都抓不到喔!”

  “…………  。

  “就算被粗绳卷住,你也只能一直忍耐喔!”

  “…………”

  “对不对?不会痛对不对?”

  “住——手——啊——!住手——嘎嘎嘎嘎嘎嘎!”

  看着青年的脸被粗绳捆了好几圈——绘其诺叹了一口气。  

  “话说这真是恶魔才想得到的手段啊……”

  绘其诺转过头看着珂琳。

  “那现在要怎么办?”

  “最好是先回城堡一趟——”

  粗绳后来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号——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声音——珂琳斜眼看着索利乌说。

  “…………好像真的很痒。”

  “……………”

  看着敛起表情陷入沉思的绘其诺,想必他八成也被这样欺负过吧。

  “只是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先找一个能信任的贵族,到他的城堡里准备战斗用的备配和武器——也可以向他借个人就是了。哪一个方法会比较快呢……”

  “那个没常识的女生怎么办?”

  绘其诺用下巴指了指那莉亚说道。

  “唉呀。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我上你喔!”

  “要试试看吗?”

  珂琳用她那——比唇色更鲜红的舌尖轻舔了双唇。平常明明是那么清爽的可人儿……现在这个动作时让她看起来异常淫乱。一般妓女还比不上她性感。

  “…………”

  绘其诺沉默。

  “不开玩笑了。”

  珂琳瞬间切换回原来的表情——就像从没做过刚刚那个表情,也没说过那句话一样——她说。

  “那莉亚也是目标之一对吧?”

  “是啊。”

  绘其诺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

  “说真的——那个女生的身手不是普通的好,应该有受过某种程度的训练。我以为她会是教会的刺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圣义执行者不可能连她也一起攻击啊。”

  “就是啊。”

  昨天傍晚——以〈圣者之泪〉袭击他们的敌人,摆明了是针对那莉亚和绘其诺他们而来。

  杀气有所谓的方向性。只要是技巧够纯熟的人,可以一眼判断是谁在狙击谁。绘其诺和珂琳之所以可以挡下极难以肉眼辨视的〈圣者之泪〉,就是因为他们可以顺着杀气的方向性.抓到一个大概的方向和目标。

  “有没有可能——只是想杀了目击者灭口?”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莉亚到底是谁?

  他们已经确认过她没有带着任何像是武器之类的东西。

  顺道一提,昨天珂琳之所以没有阻止那莉亚对绘其诺进行所谓的‘色诱’。就是为了确认这点。珂琳夜里已经检查过那莉亚身上脱下来的衣服,里面不仅没有任何凶器或武器,也没有任何可以辨明身份的东西。

  另外.那莉亚似乎到现在都还没搞懂‘色诱’这件事,所以才会在脱完绘其诺的衣服之后,把自己的衣服也剥光,倒头就睡。

  不过再怎么说……假使是受过训练的人,只需徒手便可杀人。

  “我也不知道……”

  珂琳看了那莉亚一眼——说道。

  “不管是怎样……只要上头的人不下中止命令,〈教会〉的暗杀者,就不会放过他们盯上的对手。就算用尽他们一生,也永远不会放弃追杀。”

  “用尽——一生?”

  “不过……当然有例外就是了。”

  珂琳自嘲地笑说。

  “——对不起。”

  绘其诺低下眼神看着自己手边。

  “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

  “不会。”

  珂琳耸了耸肩微笑。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必须先到安全的地方寻求庇护——这应该是最好的方式。而且我也不觉得(教会)会派二、三十个圣义执行者来执行这个任务……要进入有兵队驻守的城堡或要塞里,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质而不是量。那莉亚就交给我来照顾。如果她是刺客的话——她想要动手我也会立刻知道。”

  “对教会之战的话,就没有我说话的余地。我会听从你的意见。”

  “如果决定了,那就赶快回……”

  话还没有说完——

  “…………”

  珂琳紧闭双唇。  

  “怎么了?”

  绘其诺一脸狐疑地问。

  珂琳的眉头蹙起。她像在找什么似的左顾右盼——为了要厘清自己的感觉,她闭上双眼。

  然后……

  “——绘其诺!”

  珂琳突然张大眼睛叫道。

  在她说完该说的下一句话之前——

  “趴下——”

  旅馆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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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https://2cyshare.com/post/1037.html发布于:2023-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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